莲花似六郎:男宠的崛起(第2/3页)

二张如此得宠,诸武自然就趋之若鹜了。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等人,争相为二张牵马执辔,就像当初捧薛怀义的臭脚一样。为了和二张拉近关系,诸武还十分亲昵地称张易之为五郎,称张昌宗为六郎。

圣历二年(公元699年)正月,武曌为了得到更多的男宠,就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名为控鹤监,后来又改名奉宸府。可不管是控鹤监还是奉宸府,其性质就是武曌的“男宠俱乐部”。她命二张主持工作,专门招收一些婀娜多姿的美少年和一帮轻薄文人进去当“供奉”。

那些日子,武曌几乎天天带着诸武和一帮佞臣在此饮酒作乐。席间武三思常常不失时机地拍二张马屁,有一次居然说张昌宗是神仙王子晋转世。王子晋原为周朝太子,清静寡欲,仁厚爱民,然而不幸早夭,百姓出于敬意,就传说他是坐着仙鹤升天而去,羽化成仙了。

武曌一听大为高兴,就让张昌宗穿上羽毛编织的衣裳,坐在木制的仙鹤上,然后一边吹笙,一边做着飞翔的动作。那一刻的张昌宗真的是恍若天人,武曌不禁深深地迷醉,陪坐的一干御用文人也纷纷作诗赞美。有人盛赞张昌宗貌似莲花,众人纷纷附和,唯独宰相杨再思一脸正色地说:“不对!怎么能说六郎像莲花呢?应该是莲花像六郎才对啊!”

众人闻言,顿时对杨再思的谄媚功夫大为叹服。

宰相就是有文化啊,连马屁都能拍得如此诗意盎然,别出心裁!

由于杨再思的摇尾功夫天下无双,时人就送给他一个外号——“两脚狐”。

自从武皇设立了这么一个男宠俱乐部,很多人都蠢蠢欲动,争着要进奉宸府,其中不仅有民间的美少年,同时更有朝廷官员。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当时有一个叫朱敬则的谏官实在看不下去,就向武曌上奏说:“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就足够了。可臣最近却听说,有很多官员不知羞耻,都毛遂自荐要进奉宸府,这一丑闻已传遍朝野,社会影响非常不好。臣的职责是谏诤,不敢不奏。”

武曌闻奏,顿时有些难堪,于是想出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命二张牵头,召集了一帮文人学士,开始编纂一部大型诗集,名为《三教珠英》,亦即选取儒释道三家的代表性诗歌汇编成册。当时参加编纂工作的,就有著名诗人宋之问、沈佺期、杜审言(杜甫的祖父)等人,还有李峤、李迥秀等朝中政要。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张贵宠无比,他们的弟弟,时任洛阳令的张昌仪便因此肆无忌惮,公开卖官鬻爵。有一天上朝,一个姓薛的候补官员拦下他的马,当街行贿求官,送给他黄金五十两,并递上了一份履历表。张昌仪上朝后就把履历表交给了天官(吏部)侍郎张锡。几天后张锡把履历表弄丢了,就询问张昌仪。张昌仪大骂:“你这糊涂虫!我怎么记得他的名字?干脆这样,凡是姓薛的都给他官做!”张锡惶恐不已,回到吏部一查档案,一共有六十多个姓薛的候补官员,张锡不敢违背张昌仪的意思,只好横下一条心,全部任官。

既然连弟弟都能如此飞扬跋扈,一手遮天,把吏部当成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把主管官员视同奴仆喝来骂去,那么二张的气焰之盛与权势之隆就不难想见了。

在武曌生命的最后几年中,帝国的政治形势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随着庐陵王李显的入主东宫,所有人都知道李唐的复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与此同时,诸武却仍然身居要津,且仍受武皇宠幸,这种矛盾局面的背后无疑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尽管武曌极力想要撮合李武,但是谁都很清楚,这两股政治势力始终是不可能走到一块去的。他们之间的博弈必将以或明或暗的方式一直延续下去,而未来的政局究竟将如何演变,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久视元年(公元700年)正月,终于有一个人成了李武暗中角力的牺牲品。

他就是吉顼。

因拥护庐陵王之功,吉顼已经官至吏部侍郎兼宰相,且被武皇视为心腹。吉顼为此深感得意。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次政治选择,而且只要继续站在这个政治队列中,今后的仕途必将一帆风顺。然而吉顼似乎没有意识到,正因为他在拥护庐陵王这件事上表现得太过锋芒毕露,所以早已成为诸武的眼中钉和肉中刺。而武皇介于李家和武家之间,其心态也一直是复杂而矛盾的。可吉顼却被自己迅速到来的成功所陶醉,并未充分意识到诸武的敌意,更严重低估了诸武在武皇心目中的份量,因而最终葬送了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事情缘于这年正月的一次朝会,当时吉顼因某事与武懿宗争功,双方当着百官和武皇的面大吵起来。吉顼身材魁梧,声若洪钟,原本口才就十分了得,一吵起架来更是声色俱厉,咄咄逼人;而武懿宗则矮小伛偻,一激动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所以这场架就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吉顼居高临下,气势汹汹,武懿宗则是结结巴巴,汗如雨下。

武皇端坐在御榻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为不悦。当天散朝后,武曌便对左右说了这么一句话:“吉顼在朕的面前,尚且看不起我们武家人,要是到了将来的某个时候,这种人岂能依靠?”

吉顼就此彻底失去了武皇的信任。

可他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后来有一天,吉顼奏事的时候,又在武皇面前说古论今,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武皇终于勃然大怒,厉声打断了他:“够了!你这一套朕早就听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的废话!”随后,武皇就抛出了她那个经典的“狮子骢故事”。她说,“太宗有马名狮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挝,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挝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资治通鉴》卷二〇六)

你难道自认为有资格弄脏朕的匕首吗?

最后这一句让吉顼心胆俱丧,如梦初醒。他极度惶恐地拜倒在地,频频磕头请求武皇恕罪。然而,现在清醒已经来不及了。诸武随后便群起而攻,指控他帮助弟弟诈冒资荫骗取官职,武皇旋即将吉顼贬为安固(今浙江瑞安市)县尉。

从一个堂堂宰相贬为边远地区的九品小吏,吉顼内心的痛苦不言而喻。临走之前,吉顼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向武皇辞行,说:“臣今远离朝廷,今生恐无再见之期,想说一句话。”武曌让他坐下,问他想说什么。吉顼说:“土和水,和合成泥,二者会不会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