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血的政变:废黜中宗(第2/3页)

新年的正月初一,刚刚脱掉丧服的新君李哲就迫不及待地改元嗣圣、大赦天下,同时册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

然而,此刻的李哲却不无郁闷地发现——尽管他已经贵为皇帝,可武后丝毫没有还政于君的意思。

而更让他感到悲哀的是——满朝文武,宫廷内外,几乎都是他母亲的党羽。放眼所及,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信赖的人。

李哲愤怒了。

既然让我当这个天子,你就要给我天子的权力!

李哲开始愤而行使自己的天子权力了。就在册立韦后的同一天,李哲就把韦后的父亲韦玄贞从小小的普州参军(正九品下)一下子提拔为豫州刺史(从三品)。正月十日,李哲又把韦后的一个远亲、时任左散骑常侍的韦弘敏任命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让他一步跨入了宰相的行列。

很显然,血气方刚的中宗李哲既不想当傀儡天子,也不想当光杆司令,所以他必须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如今既然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信赖,那他当然只能倚重外戚了。

又过了几天,李哲再次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宣布要将岳父韦玄贞从尚未坐热的刺史交椅上再度擢升为侍中,并且还想把乳母的儿子提拔为五品官。

面对新天子任性而鲁莽的惊人之举,顾命大臣兼首席宰相裴炎顿时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尽管他很了解新君李哲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他对李哲的行为却不可能抱有丝毫同情。

没错,韦玄贞贵为国丈,天子想任用他、提拔他,实属人之常情,原也无可厚非。可问题在于——国家有国家的法度,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要想升官可以,但也要讲条件、论资历,岂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把一个小小的九品参军一下子擢升为堂堂的三品宰相?你李哲虽然是天子,可你也要按规矩办事,像这种有违法度的事情,对不起,我裴炎万难从命!再者说,门下省握有封驳之权,假如让韦玄贞当上了侍中,那岂不是恰好对我这个中书令形成制约?我裴炎好不容易独揽了宰相之权,又岂能让他韦玄贞来分我的蛋糕?

因此,裴炎十分坚决地把天子的旨意顶了回去。不管李哲说什么,裴炎就是两个字——不行。

最后李哲终于勃然大怒,忍不住指着裴炎的鼻子咆哮:“我就算把整个天下送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何况一个小小的侍中?”

李哲的首次帝王生涯,就在这句没头没脑的气话中悄然地画上了句号。

裴炎看着暴跳如雷的天子,什么话也没说,一转身就去晋见太后,并把天子的话原封不动地向太后作了汇报。

武后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她知道,以他的能耐,不可能在天子的位子上坐太久,迟早有一天,他自己就会露出马脚,然后乖乖滚下台。只是让武后有点始料未及的是——李哲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才当了几天皇帝就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真是不长进的东西!

当天,一个废立皇帝的计划就在武后与裴炎的密谈中定了下来。

嗣圣元年二月六日,武后把文武百官全部召集到洛阳宫的正殿——乾元殿,准备举行一场特殊的朝会。按惯例,从高宗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开始,朝会都是间隔一天举行的,也就是逢单上朝,逢双不上朝。而这一天是双日,武后却突然召集百官上朝,她到底想干什么呢?中宗李哲对此大惑不解,同时也隐隐嗅出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当文武百官鱼贯进入大殿时,所有人都感到今日朝会的气氛有些异样。天子端坐在御榻之上,神情略显张皇;太后依然隐于透明的帷帘之后,人们看不清她的脸,却分明可以感受到一股威严和肃杀之气正在整座殿庭中弥漫。

百官按班位依次站定后,赫然发现班首的位置少了两个人。

中书令裴炎和中书侍郎刘炜之。

就在百官们满腹狐疑之际,殿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人们看见裴炎和刘炜之带着一脸凝重之色双双步入殿中,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禁军将领程务挺和张虔勖,后面还有一大群铠甲铿锵、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士兵。

百官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呼——

要变天了!

中宗李哲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裴炎径直走到丹墀前,用一种略带轻蔑的眼神瞥了天子一眼,然后转过身去,面向百官高声宣读了太后敕令:自即日起,废皇帝李哲为庐陵王。话音刚落,两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士兵迅速冲上丹墀,不容分说地把天子架了下来。李哲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大喊:“我有何罪?”

帷帘后传出了武后不容置疑的声音:“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资治通鉴》卷二〇三)

蓦然听见这句话,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李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任由士兵把他架出了大殿。

目睹这突如其来而又惊心动魄的一幕,百官们面面相觑,整座乾元殿鸦雀无声。

一个由高宗亲自指定的接班人,一位登基还不到两个月、实际当政不过三十六天的皇帝,就这样说废就废了。武后似乎连一根小指头都没动过,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就这样在转瞬之间宣告完成!

次日,武后的第四子豫王李旦就以一个普通亲王的身份被武后直接册立为皇帝,是为唐睿宗;同日改元文明、大赦天下,并册立睿王妃刘氏为皇后、六岁的嫡长子李成器为皇太子。然而,李旦虽然挂了一个皇帝的头衔,可只不过是个政治花瓶,一切政务皆由太后处置。李旦被安置在别殿里,不得参预政事,实际上形同软禁。

二月八日,武后将高宗所立的皇太孙李重照废为庶人,将李哲的岳父韦玄贞流放钦州(今广西钦州市)。

二月九日,武后派遣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前往废太子贤的流放地巴州(今四川巴中市),表面上是让他监视李贤,其实是暗示他逼李贤自尽。

二月十二日,武后亲临武成殿,由皇帝李旦率王公大臣向武后重上太后尊号,正式确立了武后临朝称制的合法性。从此,洛阳宫的紫宸殿上赫然升起了一道淡紫色的纱帐,在薄如蝉翼的纱帐背后,端坐着一个睥睨天下、拨弄乾坤的女人——太后武媚。

这是武后独断朝纲的开始。

这一年,武后六十岁。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此时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在含饴弄孙中优游卒岁,在天伦之乐中安度晚年。可对未来的女皇武曌而言,她传奇人生中真正的华彩乐章才刚刚奏响,由她领衔主演的一出空前绝后、精彩纷呈的历史大戏也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