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修罗场(2)

林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辈子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21

宋星遥竟就是裴远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姑娘, 那只绣鞋的主人。

别说他,恐怕就连宋星遥自己都没能猜到,否则她不会朝他递来那样的眼神——警惕而又疑惑。

林宴胸口有些抽,想把裴远手里的灯夺来烧掉, 再想想前些月与裴远讨论起的关于如何讨好姑娘的话题,他更加发堵。

如今,这一幕闹剧也不知该如何收拾?

宋星遥没有林宴那么多念头,她只是迷惑裴远的行为——从他频频送礼到宋家, 向她示好, 再到今日……他不会是要把这盏灯送她吧?

林宴的目光似乎越来越沉, 难不成裴远和林晚又在合计什么?可不应该呀,这辈子她与他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

满心的疑惑让宋星遥现在很想把林宴拉角落问清楚, 不然她觉得自己晚上该失眠了。

“原来……是宋家的妹妹呀。”

便在几人心念百转之间,林晚却笑着开口, 只那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让那神色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与宋妹妹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在狸乐馆里。”林晚见宋星遥没反应,又笑道,“那日真对不住, 卢七的暴脾气上来, 我没能拦住,让妹妹受委屈了。”

林晚比宋星遥还大一岁, 唤她一声妹妹并无问题, 但宋星遥听着只觉刺耳。

“林娘子言重了, 那日之事我瞧得明明白白,自与娘子无关。”宋星遥笑笑,有些冷。她看得明白,林晚没帮也没拦,全然事不关己而已。

这话中有话,林晚听出,不过一笑,似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称呼,却朝裴远温柔道:“裴哥哥,这灯……你还不送?”

裴远总算斟酌好言语,将灯往前送去,只道:“六娘子,这灯送……”

一个“你”字未曾出口,他的手就叫人按住。

林宴接下了他的话:“这灯送子奕的。”

裴远愕然回头看林宴,却听林宴泰然自若道:“刚才场上情势大家有目共睹,此灯也算是子奕与裴远协力夺得,虽最终落入裴远之手,但也应算子奕一份。裴远,是吧?名既然裴远得了,那这利,自该送于子奕。”

他说罢话,裴远只觉得林宴按着他手腕的手已使上内劲,强迫着他将灯送向宋梦驰。他心生不悦,本能想要抵抗,然而林宴话已抛出,裴远此时若要否认,未免又在人前失之大度,于是憋了口气闷在胸中,怒瞪林宴。

所幸宋梦驰没有察觉二人间的眼神官司,嘴里乐呵呵谦虚着:“那怎么好意思……”手却伸出接走那盏灯魁,对裴远谢了又谢,裴远脸色难看至极,嘴里还得说着客气话,那灯已是要不回来了。宋星遥见没自己什么事,早就退到哥哥身后,与方悠站到一块,眼瞅着宋梦驰接了灯,又为难地望向她和方悠——

这灯,送妹妹,还是送方家八娘子?

宋星遥早对这灯没有半点想法,当即提起自己那盏寿桃灯道:“我已经得了阿兄送的灯,这灯魁我就不要了,你才刚答应方家姐姐说要送灯的,可不能食言。”

宋梦驰深觉自家妹子懂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将灯递给方悠:“八娘子,这盏灯赠予娘子,祝娘子日日如元夕,笑比灯俏。”

方悠脸色大红,垂下头,半晌才接过灯,声若蚁蝇道:“多谢宋郎君。”

宋星遥在旁边听得一哆嗦:她阿兄这情话说得不怎么高明,听得她起鸡皮疙瘩。

但不管怎样,听得人高兴就成了。

灯魁有了新主,灯楼内外的宾客也已散场,方遇清和宋梦驰带着各自的妹子去河畔放灯,告辞后便都离去,留林宴诸人在灯楼内。

待得宋星遥走到人影不见,裴远这才转身,突然发作,一掌袭向林宴,要揪他衣襟,吓得林晚惊呼:“阿兄!”

林宴朝后掠开一步,拂开裴远之手,并未受他所制。

“林宴,你什么意思?”裴远脸色发沉——他千辛万苦抢来灯,被林宴轻飘飘一句话,就做了他人嫁衣。宋梦驰是高兴了,可他呢?

说完越想越气,他又是一拳挥去。

林宴偏头避开,冷道:“你吓着她了。”

吓到?裴远不觉得敢射瞎冯晃眼珠的人会被一盏灯吓到。

“灯给宋梦驰,比大庭广众送她要好,你没见她为难吗?”林宴心情也极差,实在不想和裴远多废话,甩袖就往楼外迈去。

裴远琢磨起林宴的话,宋梦驰是宋星遥的兄长,灯给他也的确比直接给宋星遥要好。如此想着他大步追上林宴,与林宴并肩道:“你这是替我行的迂回之术?果然是好兄弟!看不出,你不言不语冷冰冰的,心机倒挺深。”

林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不想和裴远说话,也不想理林晚。

————

玩了一夜,宋星遥归家时夜已深。匆匆洗漱,卸去钗环,宋星遥坐在镜前梳发,脑中还想着灯楼的事。

“娘子,今儿裴公子那盏灯,我怎么觉着是要送给娘子你的?”燕檀边将首饰一件件收进妆奁,边问宋星遥。

宋星遥也觉得那灯来得蹊跷,正满腹疑问苦无答案,自个儿都最好能找人问个清楚明白,燕檀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燕檀嘀咕了几声,见宋星遥没吱声,也就不再说了,自去替她铺床。宋星遥梳了两下发,忽闻一声破空低响,烛火晃了晃,窗纸已破,一枚团着纸的石子滚到脚边。她俯身拾起,展开一看,很快又揉成团。

“行了,今天玩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宋星遥撒开发,起身上床。

燕檀替她盖好被,压好帐子,吹息烛后才出了房间。宋星遥躺了一小会,闻得屋外再无声响,这才爬起,胡乱套上外衣和靴子,悄无声息地摸黑开门。

园子里只有两盏石灯照着卵石道,宋星遥走到园中,只瞧见草木影子,正要寻觅,不防身边闪过一人。

“是我,莫惊。”在她叫起前,林宴提前出了声。

“林宴!”宋星遥捏着石子儿沉道,“你偷偷摸摸来我家又要做什么?”

“给你答疑解惑来了,你今天不是有话想问我?”林宴语毕一扶她手肘,托着她跃向半空。

宋星遥的心还没提起来,人就已随他站到了屋脊上。

“这里没人,好说话。”林宴扶着她道。

绣楼本就建在花园里,下头地基要比平地高出不少,又是两层楼,宋星遥站在上头,一下子就能看见大半坊巷——宵禁暂止,路上还有未散的百姓,街巷的灯火通明,远处是长安高阁的影子,再远处,还有灯楼飞仙灯隐约轮廓,再衬着天宇一轮硕大圆月,长街似星河,楼阙如仙宫,皆是凡间难见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