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恃宠而骄

初雪刚停, 长安白头,天寒地冻虽苦,却正是围炉好时节。被严格控制饮食调养了一个来月, 林宴大病终愈,宋星遥也终于松口,林宴“斋戒期”满, 总算能够喝酒吃肉,下了值就往家里奔。

宋星遥早起答应了他, 今日做羊肉暖锅, 再配上烫过的酒,就着满院凛冽冬雪, 暖暖吃了一杯, 那滋味……必定与平时不同, 想来就叫人垂涎三尺, 林宴早就归心似箭。

同行的方遇清嘲笑他:“林宴,你在长安也算名声在外的人了,连朝中那些老狐狸都对你忌惮三分, 没想到竟然折在一个女人手里,你可知如今他们怎么说你?堂堂七尺男儿,圣人近臣, 长安第一美男,家藏悍妇,惧内畏妻, 媳妇不让喝酒吃肉, 连油星子都不敢碰, 同僚相聚也滴酒不沾, 啧啧……林宴, 你当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这“刮目相看”,非好话。

林宴骑在马上,依旧冷冷清清的模样,闻言只道:“你一个孤家寡人,知道什么?”

言下之意甚是嫌弃。

方遇清被气笑,将身体倾向他,小声道:“我说林宴,宋六娘给你下蛊了吧?我瞧她的话在你耳朵里比圣旨还管用。”

“你知道就好。”林宴竟给了肯定的答案。

方遇清彻底无话,谈崩,一个万年单身汉,和一个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没有共同语言了。

两人骑着马,很快就到韩府。

方遇清是受邀来他家吃饭的。林宴朋友虽多,但知己却少,偏偏和这个生性自由散漫的方遇清最谈得来,他平素不太请人来家里,今日难得开荤,就邀他来小饮两杯,一早就同宋星遥报备过了。宋星遥虽不喜欢在家聚众饮酒作乐,但林宴偶尔一两次邀人回家小聚还是要照顾的,何况来的是方遇清,和她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她自然是欢迎的。

寒冬昼短夜长,时辰尚早可天色已微沉,红泥炉早已支起,里面碳火冒星,上头煨着盆羊肉暖锅,四周还摆满用来涮烫的菜肉等生食,并凉菜热菜各三,一小坛坐于温水中的桑落酒。

屋外草木白雪折头,满庭萧瑟,屋内却是炭暖菜香,垂帘之下,满屋烟火气,俱是人间最暖。

林宴领着方遇清进来,就见宋星遥脸色郁郁地坐在炭炉前发呆,身边的燕檀满脸古怪,一看到他就有话想说的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唤了声:“幺幺?”

宋星遥这才转头,起身相迎,笑吟吟请方遇清入座。方遇清嘴甜,夸了宋星遥几句,就入了座,林宴这才过来,握住她的手道:“这么冷的天,你怎就穿了这点衣裳?”

“热。”宋星遥没好声气道,那笑在面对他的时候,彻底垮塌。

确切点来说,是心焦体躁,癸水不来,她烦。

“可你的手很凉。”林宴把她的手贴到脸上焐了焐。

宋星遥的气不便当着人前撒出,只能狠狠抽回手,推了他一把:“快些入座。”

那厢,方遇清手里拈着酒杯顿在半空,已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林宴?怕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吧?

他正傻着,冷不丁耳畔传来幽幽一语:“习惯了就好。”他一转头,只见是宋星遥的侍女正跪在褥上布菜,看她那一脸习以为常的麻木表情,恐怕平日没少见这两人恩爱,如此一想,方遇清的诧异立刻转成对她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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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方遇清走时还不忘继续夸宋星遥,一顿天花乱坠的马屁把宋星遥听得直笑。待人去席散,林宴已按捺不住,逮着宋星遥问:“你怎么了?”

虽然宋星遥看在方遇清的面上,并没发作得太明显,但林宴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起开,别挡道。我还要忙。”宋星遥正指挥下人收拾残桌,不冷不热说着。

成亲已两月,宋星遥没和他闹过一次红脸,林宴自忖最近表现也不错,在家里都顺着她的心来,这次着实不知自己哪里触她霉头了,于是拉住她道:“让他们收就是,你忙了这么久,回房歇着吧。”

宋星遥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后头寝屋去了。

林宴的直觉并没出错,她确实在生气,只是为什么?林宴摸不着头脑,想哄也无从哄起,站在原地蹙眉看了半天,直到身后传来燕檀幽幽的声音:“郎君,娘子的癸水已经过了六天还没来。”

“?”林宴转头,心里最先浮起来的念头是,又有人在她饭食中下药了?可转念一想不可能,宅里的人都是宋星遥亲自挑选,他也查过背景,确认没问题后才起用的,厨房上的事更由宋星遥亲自管着,再者就算下药,按那一世的经历,这毒性也不会这么快出现,应该不是被下药。排除了这个可能,癸水不来还有什么原因,莫非……

他双眼渐渐瞪大,燕檀见他会意,笑着点点头。

林宴怔住。

一念闪过——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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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已经回屋,坐在妆奁前继续发呆。

她并非不想要孩子,相反她很喜欢孩子,也想生个自己的孩子,但绝非现在。成亲才两个月,她并没准备好成为母亲,亦自觉无法给孩子提供一个无忧的成长环境,未来尚有诸多不确定因素,她不想日后因为孩子而牵绊纠缠,那对三个人都不好。

可若真有了,诚如林宴所言,便是上天赐子,她不怨这孩子来得不是时间,只怨林宴。

说好的……由他来控制,结果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就不该相信他!

正烦躁着,珠帘一响,林宴已跟了进来,飞快走到她身边蹲下,盯着她的小腹小心翼翼道:“幺幺,你……别恼。我听燕檀说,你还没瞧过大夫,我已让他们去请了,你……”

他话没说完,宋星遥已经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林宴忙捧住她的手揣进怀里,无奈道:“小姑奶奶,你就算生气也别伤了自己,有火气冲我发就是,我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林宴,成婚之时你答应过我什么?我说我吃药吧你非不让,现在呢?”宋星遥气得眼眶通红地看他。

“是是,是我不好,可……”林宴也满腹委屈说不出。能用的手段都用过了,不仅是在床/事上忍着,他也问太医要了方子吃着药,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这才两个月,也委实太快了。

宋星遥越想越气,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成婚那天用来行结发礼的小金剪,把林宴吓了一跳,忙要阻止:“幺幺,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

“林宴我告诉你,我要是真怀上,我就……我就剪了你的……”她握着剪子“卡嚓卡嚓”两下。

林宴夹夹腿,觉得某些地方隐隐一缩,他一边将人抱入怀中,一边轻抚她紧攥的拳,安抚道:“乖,别冲动,先把剪子放下。我是真没骗你,也没弄虚作假,老老实实的……嗯……这样还能怀上,可不应了当初说的,天赐之子?那定是上苍补偿你我上一世的不圆满。你想想你娘家那小侄儿,他不可爱吗?再想想十五殿下,他不讨喜吗?你和我的孩子……定比他们都更可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