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旅行(第3/5页)

其时蒋介石几乎倾全力以至,国民党军队大兵压境,红军战斗力又大不如前,要想彻底“剿灭”红军,似乎并不像后人想象得那么困难。

作为新桂系军人中的战略高手,李宗仁当时就疑窦丛生,认为蒋介石有故意放水的嫌疑。

在他看来,不是施行碉堡作战吗,四周围都筑起碉堡,重重围困,怎么可能会突然留有口子呢?

就算开口子,也得开东边的口子,也就是把缺口朝向福建广东两省——一直往东,尽为大海,可立驱红军于绝境。要知道,南昌起义之后,贺龙和叶挺的部队就是这样在广东潮汕遭到失败的。

“成功经验”都是现成的,现在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据李宗仁说,红军入湘之后,中央军本来可以“超越追击”,即利用粤汉铁路和湘江,从水陆两路截击红军,可是蒋介石却屯兵湘北,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着红军继续西进入桂。

红军要进广西,李、白就要了命,所幸红军志不在此,他们往贵州去了。在李宗仁看来,这时候也完全可以不让红军入黔。因为贵州那一带地势险要,只需破坏大路,留下小道,由黔军和中央军来个前后夹击,也必能置其于死地。

可是蒋介石偏偏不这样做,仍然采取那种“蠢到家”的蜗牛式尾追战略,就跟商量好一样,几乎是只手把红军给“送”入了贵州。

说蒋介石是战略战术失当的“蠢”,李宗仁绝不会同意。他认为,这是某人别有怀抱,一方面用红军来消灭异己,另一方面却保存中央军实力,在红军后面慢慢跟进,以便一点点占领红军离去后留下的地盘。

不愧是多年的老对手,彼此肚子里的算盘摸得真是丝丝入扣。很多年后,蒋介石的公子蒋纬国在一本书上完全证实了李宗仁的这一猜测:他老爸当年确实是想用这种一石二鸟的办法,来赚云、贵、川的地方军头,以便完成国防计划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建立抗战中的战略大后方。

既是“赚”,那就不能打,蒋介石此举高明就高明在,由于受到红军威胁,那些本来坚决拒绝中央染指的西南山大王们竟然一反常态,争先恐后地请中央军过去“主剿”,结果“剿”到后来,贵州王王家烈一头栽下马来,四川王刘湘、云南王龙云虽然侥幸保住了位子,但也被蒋介石趁机渗透进去,从此就扎下根,赶都赶不走了。

杨虎城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蒋介石的确盯上了他的西北。

蒋纬国在书中认为,他的父亲对未来的中日之战曾有过通盘考虑,即一旦全面开战,东南沿海难以守住,只能迁往内地,而这个内地,必须把南北都包括进去。具体来说,在南方,川、贵为核心,云南为后方。在北方,陕西为核心,甘肃为后方。

在所谓的核心名单中,川、贵已有把握,剩下的就是陕西,而在川、贵、陕中,蒋介石又对陕西格外看重,认为是今后“御侮复兴之根据地”。

蜀中纵好,向为天府之国,然终偏于西南一隅,仅宜苟安而已,很难倚此成事。

想当年,诸葛亮那是多大一个能人,六出祁山,心血耗尽,却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到了他的学生姜维,也是智勇兼备,能征惯战的一员名将,接过遗志,出川九伐中原,比自己的老师还多三趟,仍然毫无建树。

这说明什么,说明要定天下,就必须先人一步,在北方抢占战略要点。

石破天惊

 

显然,杨虎城不可能不了解蒋介石的心思,如果他不向后者拱手称臣的话,无论红军被消灭与否,陕西这块地盘都终将失去,更不用说经略大西北了。

此时此境,他和他的第十七路军都没有选择,如不主动出手只有遭殃,但自身力量过于薄弱,必须寻找同盟者。

东北军作为陕西客军,兵力上又明显强于第十七路军,因此张学良、杨虎城之间开始也是彼此猜疑,但是共同的处境,很快就让他们认识到,只有转变连横策略,与其他诸侯结成合纵阵营,才能在未来找到各自的出路。

本来两广事变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张学良、杨虎城事前甚至已商定,如果蒋介石对两广动兵,则出兵援助两广。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事态的发展,除了两广自己以外,能出手相助者甚少。

真正响应的也有,比如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这些人,可他们都早已过气,空喊谁不会,但又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呢?

此时当然不是公开跳出来和蒋介石叫板的时候。

等到两广事变结束,张学良、杨虎城与蒋介石的紧张关系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再趋紧张。

因为蒋介石搞定了南方,可以专心致志来搞北方了。

 

张学良、杨虎城和蒋介石共进自助餐

张学良、杨虎城要自保,就只能和其他北方巨头一起,把“逼蒋抗日”进行到底。

先是谏诤。

以杨虎城所处地位,他不可能出这个头。因此最初进言的是阎锡山和张学良。

趁着蒋介石举办五十大寿,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高兴的机会,阎、张相互看了一眼,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献上忠言,希望“委座”能放弃武力削藩政策,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那一阵蒋介石像走钢丝一样,但接连着搞定“福建事变”、“两广事变”,让自己也有点环顾宇内,雄视左右的感觉,正在兴头上呢,如何能听得进去。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不要跟红军作战,然后你们都不用打仗,彼此相安吗?

不可能!

阎张两人,一个想联合红军,一个已经联成了,自然都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

蒋介石的脸色开始晴转多云,不好看了。

跟你们说好多遍了,红军已成强弩之末,这个时候,如何能够停手!

他气呼呼地问阎、张:是我服从你们,还是你们服从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阎、张只好却步了。

出得门来,阎锡山第一个哭了,老泪纵横,当着一个晚辈。

看来指望“蒋先生”是没有用了,他断然不会采纳我们的主张,一切全得靠自己,我们自己干吧。

一边说一边哭,还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用力地顿了一顿,以示自己的悲愤之情。

张学良当时非常感动。

原来阎锡山对蒋介石的看法比自己还大。那句“我们自己干吧”不就意味着,在南方逼蒋失败后,我们北方可以继之而起吗?

只是这一次,毛头小伙终于输给了千年老狐狸。

阎锡山其实就那么随口说说而已,内心里,他虽然也希望避免跟红军作战,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舍不得再扔下家里的坛坛罐罐出来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