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时代(第2/4页)

经过暗中联络,天津的“拥张派”便传话给北平政委会里的“拥宋派”,让后者找机会试探宋哲元。

政委会里的那帮家伙,与其说他们是“拥宋派”,倒不如说他们是骑墙派更好。反正不管是拥宋、拥张,甚至拥日,无非是奔着名利二字去的,谁上来能给他们荣华富贵,就向谁三呼万岁。

宋哲元本来就是一把手,从他身上捞不着太大的拥立之功,但如果能够使二头儿张自忠“黄袍加身”,意义就不同了,一旦成功,那就是“开国功臣”的待遇啊,所以,这些人的热情比“拥张派”还来得高。

可是宋哲元并非曹三傻子(曹锟),他个人的自尊心很强,宋、张关系也完全不同于曹、吴,如何甘心充当傀儡一般的角色。

“拥张派”碰了一鼻子灰,张自忠自己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候他们就想到了萧振瀛在时曾使用过的那个策略:挟日自重。

宋哲元谁都可以不怕,他能不怕日本人吗?所以只要能借到老虎皮,宋哲元就只能变成一只猫,在我们面前乖乖就范。

张自忠没有想到,他这是在玩儿火!

当初萧振瀛也是在二十九军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不得已使用这一下下策的,而倘若你不是萧振瀛那样的纵横高手,到最后几乎注定要引火烧身。

萧振瀛离开华北后,日本人并没有放弃“以华制华”的策略,一直想在二十九军内部继续做文章。

现在张自忠的门客主动接洽,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马上把张自忠给顺势托起来,拿一堆舞台灯光照着,捧其为华北的中心人物。

1937年4月,日方放出诱饵,说要邀请宋哲元赴日考察。

按照宋哲元自己的解释,他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不能去,但是又不能因此得罪日本人,两难择其中,便让张自忠访日。

事情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自忠接受宋哲元的命令,代其前往东瀛。

然而真实的内幕并非如此,张自忠其实并非宋哲元所派,他是自己拿着邀请书去日本的!

在当时,日本绕过宋哲元,而单独邀其部下,显然对宋哲元的声望和权威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甚至也是一种侮辱。宋哲元明知这一点,却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吞,对外还要解释,说这是自己的权宜变通之计——张自忠使日,实乃吾之驱使。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日本人使的一个离间之计,为的就是打压宋哲元,抬高张自忠。

 

出任天津市长期间的张自忠(左四),根本没意识到,他已经陷入了日本人的阴谋中

聪明的,无论如何不能上他这个当。

可是张自忠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东京。在那一刻,他肯定认为由于日本人的“破格器重”,自己的光环超过了宋哲元。没有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踏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除了离间,里面还隐藏着其他大大小小各种阴谋。

在东京期间,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亲自宴请张自忠,并照相留念。吃完饭后,其他参观团成员打道回府,张自忠和旅长们则留下进行会谈。

这是一次神秘的谈话,时间很长,一直谈到深夜才作罢。参观团的成员们只知道,返回的几个旅长神情紧张,问起来,只是说谈得不成功,却不肯透露一字半句。

尽管外界不掌握谈话的具体内容,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讲求效率”的东条绝不会浪费时间,主客双方的话题也断不会只限于吟风弄月。很有可能,日方就是利用这一机会在试探张自忠等人,以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张自忠此时虽有“挟日自重”的打算,可仅凭他一个人并不能决定如此大事——岂止张自忠,当时就连宋哲元,若想直接投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萧振瀛曾经说过,二十九军是以抗日起家的。一支用大刀砍过鬼子脑袋的部队,精忠报国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并非一两个首脑人物所能随意变更。

显然,即使张自忠本人愿意,他也得顾及手下的旅长以及基层将士的情绪,断然不敢随意造次。

然而素来精于计算的日本人并没有白忙乎。

“参观”期间,日方着重于炫耀其军力国力。特别是在所谓的航空表演中,涂着膏药旗的日机从高空俯冲而下,几乎从众人的头顶一掠而过,气势十分逼人。

回来后,张自忠问随同诸将:感觉如何?

这几个旅长气得哇哇直叫:有什么感觉,小日本这么做,无非是要向我们示威。

张自忠默然无语。

人家的飞机能贴着我们头皮飞,我们却连块飞机皮都没有,若要言战,恐怕连公平较量的机会都得不到。

除了暗藏玄机之外,此行还让张自忠得出一个结论,即日本军事力量太强,二十九军轻易触碰不得。

张自忠此后在对日态度上,一直是二十九军中的“主和派”,不能不说这次的耳濡目染对他的个人判断起到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大漏勺

 

在内,张自忠离心离德,在外,由于缺少萧振瀛,宋哲元自己在对日交涉上也频频出现漏洞,终于他招架不住,不得不以回山东老家扫墓为名离开京城,以躲避日本人的纠缠。

可是躲终究不是个办法,因为你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

1937年7月7日晚上,日军以演习为名向卢沟桥开枪。

第二天早晨,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突然向宛平城发动进攻,这就是“卢沟桥事变”,也称七七事变。

事发突然,宋哲元又不在北平坐镇,危急时刻,萧振瀛留下的居中布局显现作用:冯治安命令宛平守军就地还击。

经过激战,宛平守将金振中血染征袍,以全歼日军一个中队的战绩,不仅守住宛平,还夺回了卢沟桥。

 

第二十九军在卢沟桥抗击日军的进攻

那是卢沟桥战事最好的时候,让人恍然以为又回到了长城抗战,回到了喜峰口。

正是由于战事看上去还比较乐观,七七事变本身也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所以当宋哲元在山东老家得到报告时,并没有选择即刻“起驾回宫”。

可是接下来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对劲。

冯治安在卢沟桥附近对抗步兵旅团,屡挫其锋,然而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后者不但不见少,反而还越打越多。

问题就出在张自忠的防区:廊坊。

宋哲元事先曾告诉张自忠,如果日军从此经过,一律不准放行。

其实就算宋哲元不说,张自忠也不会不明白,华北“驻屯军”的大本营在天津,从天津向卢沟桥增兵,必须经过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