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拉出来遛遛(第4/7页)

守军居高临下,日军几度猛扑,均被击退。进入午后,日机飞来援助,在阵地上空盘旋并投下了数枚炸弹。见防线出现松动,部分日本兵趁机冲上了山来。

双方开始近战肉搏,喊杀之声,百米内可闻。紧急时刻,杨汉域派预备队跑步增援,同时命令迫击炮齐射,以阻断日军后续兵力的继续涌入。

迫击炮阵地设在距离白沙岭约三四百米处的后方,事先做过伪装,所以敌机一时发现不了,对守住白沙岭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激战过程中,杨汉域所部击毙了一名日本军官。这名日本军官倒下后,日方立刻出动大队人马抢夺尸首,川军这边猜到奇货可居,遂也舍命争夺,好歹将尸体给拖了过来。

死鬼子果然是个宝贝。他身上带着一个图囊,里面有一张第十一军总部空投的作战地图。

正是这张宝贵的地图,使战局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折,因为上面指定第33师团从北向南,迂回侧背包抄长沙。

在地图转送到杨森手里后,杨森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开战后处处被动,被鬼子追着屁股打,原来是进攻方向判断错误,我顶你个肺呀!

重新推演沙盘,第33师团自通城南下后,杨干才本要抄袭敌后,但实际上跟日军绞在了一起,也就是说,相当一部分日军全靠杨干才给挡着,要不然局面会更难看更危险。

接着往下,杨汉域不在日军的进兵路线上,因此一时使不上力。杨森用尺在地图上估量了一下,其总部后防所露出的缺口,两端相距竟有120里远,跑起来整整一天都不够。

这么大的缺口和漏洞,要想不被日军迂回得手都很难。在大兵团作战的情况下,出现如此怪象,让杨森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跌足长叹的份儿。

真是老眼昏花,太过疏忽大意。若不是杨干才在上面顶着,杨汉域从容救主,这把老骨头也就交代出去了,自己遭殃不要紧,东线失守和平江所储后勤物资被劫才是大事。

再进一步说,倘若第33师团主力按照冈村的要求,继续向长沙直插,长沙守军顾此失彼,必然会提前陷入困境,这样的例子在以前遭遇失败的各项会战中曾屡见不鲜。

打了一辈子的仗,杨森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恐。不过只要搞清楚状况,就能重新放手一搏了。

杨森判断,如今第33师团主力深入到了长寿街附近,其北是杨干才,南面是杨汉域和即将赶到的第七十九军,正好进行夹击。

杨汉域、杨干才奉命之后,随即双双启动,一个自西向东阻击,一个自北向南压迫,经过两昼夜的奋战,逐渐缩短两师之间的南北间隔。在第七十九军到达后,三军合力,从东、西、北三面对被压在长寿街的第33师团形成围攻之势,战局也由此豁然开朗。

杨森闻讯,大为惊喜,连夸二杨是“吾家之千里驹”。

自己老也罢,不老也罢,哪怕战死,都不用再感到害怕了,因为仅仅后面的两代“杨家将”就足以担当大任。

在作战方面,二杨又各有特点和长处。杨汉域处事低调,原先杨森还担心他难以胜任军长之职,现在看来,杨汉域沉稳老练,无论顺境逆境,用兵时都能做到镇静从容,颇具帅才。杨干才则年轻有锐气,特别勇猛好斗,将才之中亦属难得。

若将杨汉域比作是西汉时的卫青,杨干才就是霍去病,两人身上所积蓄的能量着实可观。杨森说在那一刻,他心里得到的安慰,绝非笔墨所能描述。

在三军合围下,第33师团在补给上也出现了困难。由于随身粮食已尽,平江一带又实行了坚壁清野,很多日军士兵不得不在村子里到处寻找食物,有人甚至挖地三尺,指望掘块甘薯出来充饥,早已是兵无斗志。

杨森立即召集军师长开会,以集团军总司令的名义进行分工,部署攻击方案。

在他的督促下,各部第二天便向日军发起猛攻。日军对幕阜山区的地形不熟,飞机大炮难以发挥在平原战中那样的效力,步兵不断被击毙,只得向通城撤退。

杨森下达追击令,当部队追击时,不少老百姓闻讯也从所藏匿的山区里跑了出来,手持木棍和铁叉,跟着部队寻歼敌军,而且沿途还真抓了不少逃散迷路后改穿便服的日本兵。

在日机和通城留守部队的接应下,第33师团余部抛弃辎重,才得以逃回通城。第二十军尾追至通城,以后便担任通城以南的防务,与通城日军形成对峙,原有的通山防务则移交给了友军。

侧面危机既除,长沙正面亦传来捷报,日军未至长沙,即行撤退,关麟征等主力部队撵在后面猛追,沿途颇有斩获。

这就是第一次长沙会战。战后,杨森被提升为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仍兼集团军总司令。

对险境中转危为安,大难不死,杨森心存感恩,不仅感激救他的“杨家将”和子弟兵,更感激老百姓。

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第二十军首次整体运用了一种伪装潜伏的方法,即当日军进攻时,部队化整为零,装扮成百姓隐蔽。等日军一通过,立刻化零为整,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加以袭击。

这其实就是杨森在安庆从新四军那里“偷师”学到的游击战术。游击战术必须扎根民众、依靠民众,换句话说,只有平时保护民众,关键时候民众才会掩护你。

早在安庆沦陷时,杨森就曾尽全力护卫市民撤退,并最后一个告别安庆。经过第一次长沙会战,他的这种认识更加深刻,也由此形成了颇具杨森特色的亲民风格。

某次,杨森从长沙回平江,因为天气太热,一路人困马乏,他就让卫士架起行军床,临时在街边露宿。

天还没亮,一阵轰隆隆的推磨声音便把杨森吵醒了,他起床循声一看,发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门前吃力地推着石磨。

杨森很好奇:“一大清早的,你在磨什么呀?”

妇女抬头见是个军人,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凉粉嘛,天一亮就要挑出去卖,现在不抓紧磨怎么行。”

杨森反正也不急着赶路,就坐在地上和她聊起了天,问她家还有什么人。

妇女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一指身边:“喏,就是这个伢子(长沙一带方言,指未成年小孩),她爹给鬼子飞机炸死了。”

杨森一瞧,果然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使劲地帮她母亲推磨。

杨森立刻问道:“你这个小孩读书没有?你们的生活怎么过?”

妇女一脸苦笑地作答:“伢子倒是读书了,但是我一个人推不动这么大的磨子,只好叫他起大早来帮忙。要生活,怎么办呢,只好勉强对付着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