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能跑皇帝你决不能跑

靖康元年的正月,是伴随着岁末局势大动荡而来的,一系列的事变排山倒海,让新皇帝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月初二,正当钦宗兴致勃勃地准备刷新朝政之时,自前线突然传来败报:宗望大军一举攻陷了相州(今河南安阳),已经朝汴京冲过来了,大宋的防守军队一夕溃散!

我们还记得,黄河前线的防务,在半个月前就已部署好,且调动的是禁军精锐,如何会这样不堪一击?

原来,在部署黄河防务时,将领中就有不同意见;同时,在挑选前线统帅的方面也十分欠妥,最终导致防守呈崩溃之势。

钦宗和宰执们派了内侍梁方平率七千禁军骑兵,去防守黄河以北的黎阳(今河南浚县),老百姓都能看明白:这有点儿孤注一掷的意思了。但是大家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唯有步军将领何灌不以为然,他上奏说:“金虏倾巢出动,锐不可当。今梁方平将京中精锐尽行带走,万一有甚闪失,则京中危殆。不如留下这数千兵马,防卫京师为根本也。”

当时的宰相白时中是个草包,但是草包掌了大权,就自以为聪明程度要比别人强。他对何灌的忧虑不屑一顾,斥道:“欲拒敌于大河之北,当以全部精锐开赴,岂能忍看敌军擅渡大河、逼近都门?”白时中固执不听劝阻,只让何灌率二万步兵,驻在黄河以南的滑州(今河南滑县),作为梁方平的援军,布下第二道防线。

这要是下棋,当然是万无一失,但可惜战场不是棋局。

这个身负国运安危的梁方平,到了黎阳之后,不是整军备战,而是一时还改不了往日习惯,每日和亲信纵酒狂欢,至于防卫的事——管他娘的。

宋朝的官员待遇与前后历朝都很不同,那是空前绝后地优厚。宋太祖善待官员的本意,可能是想高薪养廉,让官员安心报国。但是这个英明的政策,也遇到了下面“潜规则”的腐蚀。高薪不但没有能够养出“廉”来,反而是养出了无数的“无耻”来。宋朝的“武官怕死,文官爱钱”是出了名的。既然有福可享,只要把官做稳就是了,廉不廉、忠不忠的,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在梁方平的习惯思维里,大宋体制的稳固、高薪的好处,那是世世代代也断不了的。他不能设想、也根本不去想:虎视眈眈而来的大金勇士,就是要来砸他们这些人的金饭碗的!

宗望早把大宋君臣骨子里的腐败看透了,根本没把什么禁军精锐放在眼里。占领相州后,就派部将迪古补,带了一小队骑兵前去骚扰黎阳。

那梁方平也真是了得,见敌骑远远而来,竟然吓得魂飞胆丧,开门出城,打马向南一路狂奔——城里的七千禁军骑兵,老子管不了你们了!

大宋承平日久,即便是禁军,其实也无甚精锐可言了。本来他们对上第一线作战就心存畏惧,现在主帅单枪匹马跑了,其他人哪里还呆得住,一夜之间,竟逃得干干净净。

驻守在南岸的守桥宋军,见前方部队莫名其妙地逃散,又见金军旗帜自天际遥遥而来,也是吓得不轻,急忙烧断了浮桥,望风而逃。

溃逃是带有传染性的,后方的两万步兵也炸了营,跟着向南逃窜。一夜之间,黄河南岸竟无一兵一卒守卫。

可怜北岸那些想过河逃命的宋军残部,没了浮桥,被迫游水渡河,有好几千人在河中活活被淹死。

何灌阻拦不住溃兵,只得跟着也退了下来。一直跑到泗水关也收不住脚,又继续南奔。金大军来到黄河边被湍流挡住,却见两岸空无一人,便不担心被袭扰,从从容容想法子过河。他们沿着河岸,寻出了二十多艘小船。

这些船只,都是南岸宋兵焚烧浮桥后,桥索烧断,被风浪推到北岸的。

金人把这些破船修了修,每只大概能装五、六人,就这么蚂蚁搬家似的,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把全部骑兵渡过了河。余下步兵,留待慢慢渡河。

渡河时,大队金兵挤在河岸上,人马杂沓,毫无秩序。此时大宋方面哪怕有一支小部队来袭扰,也能造成金军的大崩溃。

可惜,这只能是梦想!

宗望勒马岸边,一面吆喝着杂乱无章的军队,一面指着对岸嘲笑道:“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黄河,我辈岂能渡过?”在古时作战,一河之险,要胜过雄兵百万。宋军不战自逃,把上天赐与的这大好天堑放弃,但金军可不领这个情,待骑兵一过完河,立刻纵马疾驰,进占宋军弃守的滑州城,接着便直扑汴京而来!正月初三,警报频频传入宫中。钦宗连忙下诏亲征。

古代的皇帝亲征,不一定就是皇帝真要去阵前打仗,而是象征着全国总动员。

徽宗在前一天就从败军之将何灌那里得到了金军渡河的消息,不由大惊,整夜无眠。童贯、蔡攸等一群人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徽宗情不自禁地自语道:“快逃,快逃,否则走不脱了!”

赵宋的开国皇帝是正牌的武将,可是这一系的子孙,不知为何身上有太多怕死的基因。“闻风丧胆”四字,可谓是为他们天造地设的成语。

初三当天,便有太上皇诏书颁布下来,声言要去亳州太清宫烧香。钦宗也知道老爹这是要跑,也就任他去,还特地下诏为老爷子的脱逃打了一下掩护,说太上皇确实是要去烧香谢恩。

太史官当天为徽宗占了一卦,得出结果说:宜于正月初四出行。但徽宗连一晚上也等不得了,初三当夜二鼓时分,他顾不上跟儿子打招呼,就拔腿开溜。带着皇后、皇子和帝姬(公主),一大家子人乘坐小轿来到通津门,连价钱也不讲,随便雇了一只运粮的空船,连夜乘船东下。临走时,还不忘带上了他最宠爱的的乔贵妃。走了一段路,徽宗嫌船走得太慢,就改为上岸坐轿,加紧疾行。他这一溜,不仅连钦宗都没通知,对先前跟他关系密切的那些宠臣,也一个招呼都没打。

走了一段,徽宗还是嫌慢,便又找到一条运输砖瓦的船只,坐上去继续前行。

由于逃得太仓促,当晚连饭也没吃。跑到后半夜,徽宗饿得挺不住,干脆把老脸一拉,厚颜向船家讨得炊饼(馒头)一枚充饥。他掰开饼,与皇后分而食之,觉得这饼的味道简直比得上驼峰和熊掌了!吃过不久,正在歇气,忽见蔡攸带着几名内侍,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

徽宗远远望见这一队人旋风般地追来,心里忐忑,便高声呼道:“尔等是来追还,还是前来保驾?”

蔡攸冲到近前,翻身下马,泪流满面地跪拜道:“臣等受陛下重恩,死亦不离陛下,今特来护驾东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