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赎尸生意(第2/3页)

楚瀚这才恍然,心想:“这厂狱肮脏拥挤,一时酷热,一时严寒,饮食又差,就算不遭受酷刑,囚犯便要不瘐死也难。”

他们每月放走三五个“瘐死”的罪犯,尽量不引人注意,收到的银子三人均分,一方面做了好事,一方面也赚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厂狱在不知不觉中空旷了起来,气味不再那么难闻,其他狱卒也都松了口气。狱中死人本是常事,夏季瘟疫一来,一下子死一大群也是家常便饭,因此其他狱卒全没想到其中夹杂了不少假死的囚犯,而楚瀚等三人竟借此大饱私囊。

如此半年过去,又到了春天,听说东厂提督刘昶被人告了御状,流放边疆充军去了。新任提督还未定下,先来了个代理提督,不是别人,正是大太监梁芳。

梁芳经营设计多时,终于扳倒了刘昶,赚到了个代理东厂提督,一朝得势,趾高气扬,上任当日便来厂狱巡视,清点犯人。楚瀚眼见冤家上门,老早躲在厨下避不露面。

梁芳多年来敛财有道,早已调查好犯人的身家财产,能够狠狠敲诈一笔的,便派人去犯人家中索取“清白费”,说明白点就是“赎身费”,直压榨到人家钱财散尽,才不情不愿地将半死不活的犯人放将出去。原本楚瀚等干的“赎尸”勾当还是出自好心,随家属财力状况自行出价,收费不高,最多十两银子,而且收人之钱,忠人之事,几日后一定将“尸体”运出,因此受惠家属对楚瀚等的行事都颇为满意,保持缄默。如今梁芳穷凶极恶地不断索钱,拿了钱后又不放人,家属都不禁恼怒,许多便来走楚瀚的后门,要求“赎尸”而不“赎人”。

楚瀚等的生意因而大为兴隆,狱中“瘐死”的犯人陡然增多。梁芳渐渐感到不对头,怎的家中最肥、最可勒索的犯人,竟然一个个都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中起疑,便派了亲信宦官来东厂调查,命令狱卒将囚犯名册、死亡纪录都呈上来检阅,又下令每当狱中有犯人瘐死,便得立即禀告他,不可延误。

楚瀚警觉到梁芳已然起疑,他若发现许多瘐死犯人的文案都是由何美所写,事情迟早会查到他们头上来,心生警戒,便不敢再偷放犯人出去。王吉和何美却不肯收手,希望能借机狠捞一笔。楚瀚苦劝他们不听,便心生去意。他此时虽尚未练成蝉翼神功,但飞技已极为惊人,在此又不是囚犯,若要离开厂狱,自是随时可以走人。

不多久,狱卒间便有耳语,说狱卒中有内鬼跟头子作对,争抢生意。这时王吉和何美也怕了,开始收手,却已来不及了;所有受到怀疑的狱卒都被牢牢监视住,无法逃脱,几个倒霉的已被下狱拷问逼供。

风声愈来愈紧时,楚瀚确曾想过要一逃了之,凭他的本事,原本不必留下来做什么狱卒,一旦离开京城,何处不能容身?但他却忍住了没走,心知自己一走,王吉和何美两个必然逃不过一劫。王吉心地善良,除了有些贪财之外,心地倒是好的;何美则是个重义气的好朋友,自己能从囚犯变成狱卒,全靠他妙笔一挥,仗义相助。这两人在京城都是有家有业的,不似自己孤身一人,没有牵累。自己若是丢下他们远走高飞,这两家都非落个家破人亡不可。

果然不出几日,便有狱卒招出王吉家中是干仵作的,王吉立即被捕下狱,拷打逼供,很快地,何美也被拖下水了,打入厂狱。楚瀚见此情势,便偷偷去狱中会见王吉和何美;两人看到他,都是涕泪纵横,悔不当初。楚瀚道:“我早先劝你们不听,现在可难办了。但是事情仍有转机,你们听我说来。那典狱长是个贪财的人物,你们快将积蓄都拿了出来,我去试着替你们求情,这可是唯一的生路了。”王吉和何美自知身处死地,忙写下书信,命家人将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请求楚瀚帮忙周旋解救。

楚瀚又去探听梁芳那边的消息,得知他最近对柳家的办事很不满意。楚瀚此时年纪大了一些,也亲身经历了许多东厂和京城的人事,见识增广,不再是两年多前那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傻小子了。他心中盘算:“这或许是我的可乘之机。两年前我年纪还小,腿仍跛着,也尚未开始习练蝉翼神功。如今我飞技有成,对梁芳应当大有用处,他不会轻易杀我。”

他计议已定,便拿了王吉何美的钱,加上自己存下的钱财,去找上任刚半年的厂狱典狱长冯大德,禀告道:“冯狱长,关于那赎尸一案,小的有重要线索告知。”

冯大德已被梁芳催了好几次,要他尽快查出犯人,听楚瀚这么说,当然极有兴趣,忙道:“你快说!”

楚瀚让他屏退左右,说道:“不瞒冯大人,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捉到的那些狱卒们并不知道内情,也不是共犯。”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布袋递过去给冯大德,里面装了他们三人大半年来的积蓄。

冯大德闻言不由得一呆,伸手拿起那个布袋打开了,但见里面满是银钱,甸一甸总有四五百两,心中惊疑不定。他对这跛腿的少年狱卒原本颇为欣赏,觉得他是手下狱卒中最勤恳耐劳的一个,不但老实可靠,而且办事能干,怎想到他竟是“赎尸”勾当的背后主使者?冯大德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逃走,却来自承其事?”

楚瀚道:“因为我有事相求冯大人。”

冯大德伸手摸着那包银子,心中雪亮,这银子自是用来买通自己的。自己若照他的话去做,他便不会招出自己收下银子的事;如果自己不肯合作,那这银子也绝对不可能留在他的手中。他熟知官场规矩,便爽快地道:“好!你说吧。”

楚瀚道:“我想请冯大人放了王吉和何美。他二人跟我是好友,我得对他们讲义气,让他们平安脱身,全部的罪名,就由我来承担吧。”

冯大德狐疑地凝望着他,说道:“如此说来,你要一个人顶罪?”

楚瀚点了点头,又道:“我还想请冯大人将过去一年的囚犯书案全数烧毁,让梁公公无法查出哪些犯人被送了出去。”

冯大德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两件事,我都办得到。但如今追究此事的是梁公公,你虽出身狱卒,我却保不了你。”

楚瀚道:“我并非出身狱卒。我原是被梁公公打入厂狱的囚犯。”

冯大德一听,惊得脸都白了。他上任时,楚瀚已“升格”成了狱卒,狱卒名册中载有楚瀚的姓名,因此冯大德从未怀疑过楚瀚的来历。此时听楚瀚自己道出来历,不禁震惊难已,想不到厂狱中竟能有这等事!他想将银子推走,但又有些不舍,一时犹豫不决。

楚瀚直望着他,说道:“我知道冯大人是守信重义之人,因此才来相求。我和梁公公以往有些渊源,我自有办法应付他。王、何两个确实无辜,我不愿连累他们。至于放走的囚犯,他们原本是受了冤屈,如果再行追究,一来搞得天怒人怨,二来这些人早已离京躲藏,只怕很难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