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萧墙

正混乱间,却听到吕方朗声道:“今日乃是祭祖的大日子,又是在家庙之中,若是沾了血腥,只怕亵渎了祖先神灵,五叔的事情,还是等祭祖之后,依照法度处理的好。”

众人听了连连称是,吕方挥了挥手,两名亲兵抢了上去,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将吕廉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拖了出来。长老看到时辰已近,赶紧吩咐众人依照辈分排好,吕之行便替了父亲主祭之位,先是祭祀谷神,接着便祭奠吕家历代先祖,待到诸般事务已经完毕,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众人都是又累又饿,有些年纪大的早已是勉力支持,只是心中还惦记着吕廉勾结外人,图谋族长之位的事情,不愿离去。

待到祭典完毕后,吕方便吩咐亲兵将那吕廉还有俘获的王家兵卒一同带回家中,自己却笑嘻嘻地站在家庙中,与庄中众人谈话。吕氏族人纷纷凑过来搭话,那些事先受了吕廉的好处的,心中最是不安,生怕吕廉将自己事先与其勾结的事情说出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一个个脸上笑得几乎都要开花了。便是没有支持吕廉的,也担忧吕方会如何处理被俘获的王家的人,毕竟吕方事情了了便拍屁股走了,他们可要在这淮上王俞治下厮混,若是撕破了脸,倒霉的可是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吕方的口风。

吕方却只是微微笑着,脸上毫无半份四品大员的骄矜,口中却只是打哈哈,半点打实的话也没有,直让人心里火燎燎的。

“任之贤侄,老夫都有几年未曾见过你了,快让我好生看看。”说话的是那吕德,只见他手拄着拐杖,儿子在一旁扶持着,十分衰颓的样子,方才在庙中推荐吕廉的精气神半点也没了。

吕方上前一步,扶住吕德道:“老公,任之回来匆忙,未曾到府上看望,还望见谅。”

“数年未见,任之已是一州刺史,老夫却发白齿摇,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任之了。”吕德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意兴颓唐的模样:“我当真是老眼昏花了,竟没看出来吕廉那厮的狼子野心,差点铸成大错,死后哪里有脸去见祖宗,幸好今日有你在,看来这族长之位也只有像任之这等有德有能之人方能为之,大家以为如何呢?”说道这里,吕德转头对四周众人问道。

周围受了吕廉好处地听到吕德这番话,腹中无不大骂这厮果然是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一开始受了吕廉的好处,跳出来为他说话,后来形势突变,立刻便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过来卖身投靠,支持吕方这赘婿做族长之位,这等见风使舵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可想到自己身上的把柄还都拽在吕方的手上,莫说自己收了吕廉的好处,就算真的是一清二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就凭吕方的手段,想要吕廉咬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吕德话说完后,庙中静了片刻,便响起了一片赞同声。

“不妥,此事大大不妥。”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反对声,显得分外刺耳,众人随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却是吕冲。

话音刚落,吕德便抢上前去,身手倒是敏捷异常,指着吕冲到喝道:“今日若不是任之,我等都要成为吕家的罪人,你反对他当族长,莫非你也是吕廉那厮的同党。”那吕德想在吕方面前立功心切,竟忘了先前在自己面前反对吕廉的正是这个吕冲。

周围众人自然也不甘于人后,围上来同声呵斥,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这庙中千人是没有的,减掉一个零,百八十人是有的,只把吕冲气的面红脖子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吕冲便要坐实了这“吕廉同党”的罪名,却听到吕方道:“在下赞同十七叔的意见,这吕氏族长的位置应由有吕家血脉的人担当,我虽说也姓这个吕字,毕竟疏不间亲,还是换别人的好。”

众人听了顿时傻了眼,他们揣度吕方的心思,花了这么大力气,却没想到吕方到了最后竟然拒绝了,费尽了心思拍的马屁竟然拍到了马蹄上,那吕德还不死心,转过身来笑道:“淑娴那孩子宽宏大度,深沉多智,又是吕深的长女,也可以继任族长,你们夫妻一体,她做和你做又有什么分别?”

吕方摇了摇头:“天下岂有父亲有儿子而让女儿继承家业的道理,吕之行兄弟不过年轻了些,可岳父大人不过身体不豫,照看着他两三年还是没问题的,这族长之位还是由之行兄弟继任吧,大伙看这么办好吗?”

众人见吕方这般说,那些有把柄在他手上,暗想若是自己反对,吕之行记恨自己也就罢了,那吕方一翻脸,只怕立刻便以“吕廉同党”的罪名拖了出去也不一定,赶紧齐声同意;其余的看这般情况,左看右看,吕之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也纷纷附和了。

吕方见众人都说赞同,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就定了,岳父大人也少了桩心事,只怕病也好得快些了。至于这桩事情,我询问清楚后,再做定夺,至于王家的事情我会与王俞兄弟商量,定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大伙莫要担心。”

吕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众人的心病,吕方嘴上虽然说得妥定,可听者心里无不惴惴,可也没奈何,只得强笑着离去了。

吕冲见事情有了分晓,也算遂了他的心愿,正想转身离去,却只见吕方走了过来,他方才发言反对吕方担任族长,还有点尴尬,却只见吕方敛衽行礼,赶紧侧身让开,口中连说:“如何使得。”

吕方神色却十分郑重,肃容道:“古人云,‘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今日庙中人毫无风骨,唯有十七叔一人敢于据理力争,任之钦佩之极,这数年来,岳父大人在淮上苦苦支撑,我虽在丹阳,也有耳闻,苦了他,也苦了你了。”

吕冲听吕方这般说,脸色微红,道:“那些都是应该的,今日之事任之莫要介怀,你才识过人,只是。”吕冲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显然是不知如何说出自己反对吕方担任族长的理由。

吕方摆手笑道:“你我投契于心,像这般做小儿女态般的解释,十七叔是小瞧我了。”

吕冲听到这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吕深家柴房中,王成鼻青脸肿,被绑的跟粽子一般,倒在角落里。一切都跟做噩梦一般,昨晚自己本来已经计划停当,领着手下隐藏在吕廉提供的一处仓库里,就等着今日祭典之时,防卫松懈,配合吕廉夺取这吕家族长之位,他还准备杀两个反对吕廉的吕氏族人,一来立威,二来给吕廉在族中下点眼药,使其无法脱离自己的控制。却没想到吕方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昨夜便夜袭,杀了自己个冷不防,结果自己和手下便在梦中稀里糊涂做了俘虏,自己的诸般计划自然也成了空中楼阁。正思量间,便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柴房的门便被打开了,一阵阳光射在他的脸上,将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王成晃的眼泪横流,好一会儿功夫才习惯,却看到吕方满脸笑容地站在自己面前问道:“多年未见,王家兄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