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曲折(二)

徐绾被许再思压制多年,一下子被对方这般相待,积威之下,一时间竟然呆住了,一旁的亲兵见状立刻扑了上来,将许再思拖到一旁,摁到在地上,响的脆的很是吃了不少,饶是许再思在行伍中打熬了二十余年的身子,此时也只能咬牙苦挨,动弹不得。

徐绾醒过神来,赶紧呵斥手下放开许再思,对方早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来到许再思身旁,只见其已是满脸青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幸好筋骨没有什么大碍,便吩咐手下将其扶起,不服气冷笑道:“某家也知道那赵引弓的确不是什么好鸟,只是这年头,各家都是利合则友,利分则敌,哪有什么道义可言,眼下吕方想要并吞我们,赵引弓那厮和我们情形相似,有何不能与他联合的?”

许再思挨了不少狠的,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心知此时不可急躁,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劝说道:“徐家兄弟,你要来当武勇都这个家,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当年大伙儿一同从淮南逃到这里,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只要能对大伙好,谁来当这个家都一样。只是万万不能与那吕方相抗,更不要说与赵引弓这厮联合。其一、杨行密正有事于田、方二人,吕方可以全力于我,其已经据有两浙之地,我等孤军如何能与之相抗,此人能容得陈璋、高奉天这等降将,也能容得了我们,如今只不过我等居于卧榻之旁,实在是不安心罢了,只要表明降伏的态度,必有我们的一份天地。其二、赵引弓在越州血债累累,又出卖过浙东联军,将周边势力得罪了个遍,我等若与之联兵,不说别的,军中那些两浙降兵和本地豪强第一个便不答应,不用吕方过来打,他们便全投到那边去了,我们本就是客兵,兵少粮寡,连内部都不稳,那如何能敌得过吕方。如今数千弟兄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上,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呀!”

许再思这一席话说得言辞恳切,他身为一军主将,平日里言出法随,哪里像这般苦苦哀求般的解释,让一旁的亲兵将士也听得色变,这些徐绾手下亲兵平日里骄狂自负,视两浙军队如犬羊一般,可是方才亲眼看到小丘上的苦战,不过小丘上区区两百余镇海兵,便打得如此费力,更不要说吕方的总兵力远远多过己方,再想起昔日看到的镇海军舟师龟船的厉害,心里先怯了三分,不由得将目光一齐向头领那边转过去。

徐绾听到这里,脸上阴晴不定,不由得踌躇起来。原来数日前吕方遣使至越州,向许再思征兵千人进驻衢州,许再思立刻答应了要求,并从自领的左衙中选了千人。可是这些兵卒本就不愿离家远行,又听闻福建那边瘴气严重,出征能还者十不存一,军士们鼓噪了起来,劫持了军官在城中发动了兵变,将许再思和支持他的军官扣押了起来,并拥立徐绾为越州刺史、武勇都都知兵马使。这徐绾本就不同意许再思依附吕方的命令,起事之后顺势召集各县驻军,前出至石城山,隔断运河,并排除使臣前往明州,与赵引弓联盟,准备与吕方决一死战。由于许再思所领左衙中许多将吏的家室都在杭州,为防止他们战时不稳,徐绾便将他们集中扣押起来,并将这些军队放在阵前,好监视其举动,结果还没开战便被熟悉武勇都内情的许无忌看出不对来。

徐绾来到许再思身旁,低声附耳道:“你我虽然意见相左,可都不是为了一己富贵,乃是为了一同南下的弟兄们福祉,也罢,便让上天来判断谁对吧!待会我会派人将你和那些将吏送到州城中,若是这一战败了,今后武勇都的弟兄们便靠你照顾了。”说到这里,徐绾突然高声下令道“来人,将许将军还有那些扣押的将吏悉数送到州城中去,好生相待。”

许再思听了一愣,转眼之间便明白了徐绾的意思,若是他打败了吕方自是无话可说,若是败了,那些越州本地豪强自然是立刻倒向吕方,痛打这些外乡人组成的武勇都,那些败兵的处境便堪忧的很。这个时候,一直对吕方忠实,只是为乱兵所挟制的许再思便可以和那些将吏,一同重新掌握这些败兵,重新投入吕方麾下,使之不会成为赵引弓一同灭亡。徐绾这番奇怪举动的目的便是两边下注,为武勇都买了一副双保险。

想到这里,许再思不由得百感交集,平日里铁石般的心肠也不禁有了几分松动。这时,一旁的亲兵依照命令将其推了出来,他强自转过头来,只看到往日同僚的背影,孤单而又倔强。

山丘上,刘满福跳下马来,正仔细地观察着约莫半里外敌军本阵的动静,身后残余的友军步兵正紧张的捆扎担架,好将受伤的袍泽一同带回己方阵地,骑兵们都跳下马来,这些老兵们抓住紧张的战斗间隙给战马喂上几口精料,扎紧有些松了的马肚带,这些小细节在激战时往往能够挽救他们的性命。

突然,刘满福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了,远处的敌阵前一阵忙乱,却是步兵们正在搬开阵前的路障,接着便是一阵烟尘泛起,武勇都的骑兵出动了,他们立刻分成两个纵队,像双臂一般向小丘合拢过来,显然意图是想要将自己完全歼灭在这里。

刘满福跳起身来,这小丘离己方阵地还有约莫一里左右,若是自己立刻上马撤退,敌方自然是追不上自己的,可是这些伤疲交加的步卒们便会落入敌兵手中,这对镇海军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己方的阵地还没有完全修筑完毕,争取时间,不让对方看出本阵的虚实,也是骑兵的任务。几乎是转瞬之间,刘满福便做出了决定,他下令步卒们立刻出发,然后让手下的骑兵先将山丘上的短矛尽数集中起来,然后指挥骑兵们下了小丘。

刘真骑在健骡上,正大声的呼喝着,指挥着手下收拢队形,向另外一侧的友军靠拢。他本是东都人,光启元年,孙儒击破东都留守李罕之,将东都焚毁一空,老少填沟壑,少壮劫入军中,从那时算来,他披甲持兵已有十余年了,如今他在武勇都中也是一个指挥两百人的校尉了,在看到敌军骑兵没有丢下步兵先撤时,他就立刻判断出分为两队想要包抄敌军的举动太冒险了,对方在高地上,视野开阔,又是骑兵,完全可以趁己方还未合拢前,先击破一支,然后再飘然退去,毕竟己方的骡子军虽然在战场上机动不错,可是论起骑射和冲阵还是无法与真正的骑兵相比,最有利的战场方式还是下马结阵而战,这种战场之上的对冲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正如刘真所料,刘满福选择了主动进攻,他并没有直接从小丘上冲下敌军,而是先下了下丘,然后绕过小丘,迅速的绕到敌军的侧面,发起横冲,待到敌军发现这些狡猾的骑兵并没有撤退,双方相距不过二十余丈远了,第一阵箭矢已经落到了他们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