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两处闲愁

事实上,进入罗氏公馆的时候,小孔特里诺亚此番的心情,即是庆幸,又是坎坷。

庆幸的是,作为西天竺拓殖总社扶持和委派出来的,十几位拥有高级权限的资深代行者之一,他幸运的抓住了一潜力巨大飞升极快的发展对象和渠道。

但是坎坷的是,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对等和需求方向的变化,他发现自己正在变得可有可无。所以不得已,动用留在婆罗洲会管理的最后一点关系,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挽留和巩固住这条线。

要知道南朝与大夏,虽然同出梁公一脉,但是因为经年日久官面上的龌蹉和积怨,再加上海外拓殖上的矛盾和竞争,已经很多年没有发展出像样的输送渠道,和在内部关系上的更多突破了。

梁氏大夏,号称雄踞三大洲,管领万里疆域,属国附庸盟邦无算,但在除了在基本国策上,对泰西大秦(拜占庭)的渗透侵蚀,以及对南部膳洲武装拓殖的基本方略不可动摇外。

在国家内部的利益诉求和对外的态度上,也并不完全是一致的,而是按照地狱的自然归属,分作数派各自有所谋求和打算。

比如小孔特里诺亚作为一个军器贩子的身份掩护下,他背后所从属的势力,代表了西天竺都护府的利益,以及大夏国中的稳健派里,倾向守成主义,主张与南梁缓和关系,共同经略和消化五方天竺广大地域的政治团体。

身为资深代行者,他活跃于南朝境内外之余,同样也有诸多的便利,来经营和发展他自己私属的商社和船队,但前提是他能够证明自己的潜力和渠道,才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和便利。

他如此思索着,计算着自己的筹码和可以透支的上限,组织着言辞想要做出一番最动人的话语来。

片刻之后,凉风习习,空气湿润的小花厅之中,他侃侃而谈道。

“我可以为贵家的产业,每月提供三十万斤的天竺铁料……”

“此外,还有五百方专供精细用料的白槟铁(乌兹钢)。”

“还有各种铁具,兵器……可以接受具体形制的定做,数量越大越有折扣……”

“本家也可以包运到交州附近的海上……”

“只是数量兹大,价钱上请稍稍体量一二……”

听他吹嘘了半天自家的商社,是如何在境外各种实力雄厚,又是如何手眼通天,门路广泛,能够完成许多别人所不能之事云云之后。

“这些暂且不谈,我只想知道……”

我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自我推荐。

“你能提供多少硝石?……那种研磨精炼过的粉末……”

“只怕不好办……”

他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换了个诚挚的表情道。

“若是原矿的话,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在天竺有多处产地,因此原矿颇贱,所费不过是人工和运费……”

“但是精研提炼过的硝末,就是军中管制极严……牵涉到天大干系的……”

“天大干系,那就不是无法可想了……”

我微微笑了起来,终于有一个不用这条线截断掉的理由了。

“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和代价……且说来听听……”

若是硝石原矿的话,那广府本地满大街都是,作为常年天气湿热之下,土法制冰消暑手段的重要原料,几乎从宫内到官私民间,家家户户都有一定的存量。

但是精炼粉末的话,那就是军事用途极为广泛的管制品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就有二,一番口沫飞溅威逼利诱,就差没有威胁一拍两散绑了送官,这只死胖子肥孔则哀告恳求的低姿态,却死死的咬这所谓的底限不肯松口,就差没拿自己祖先的名誉来赌咒发誓的反复拉锯之后。

最后还是勉强谈成一个意向,按照输入铁料的十比一分量,由他的船社为我提供天竺产的粗制硝石颗粒,也就是那种原矿放在木臼里捣碎研磨滤过第一道杂质的产物,作为某种搭配添头。

而且必须等到第一批交易,当场验过成色之后,一切才能成立。虽然不是直接军事用途的精炼品,但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我家也有提纯的工具和技术,只是多费一番手脚,增加了一些危险性和日常风险而已。

我看着不停唉声叹气,仿佛上了贼船一般,吃了多大亏的肥孔,那张被憋红的苦瓜脸,不由有些心情轻快起来,让人端了冰饮进来,谈起天竺风物之类的轻松话题。

“除了兜售你家的货物之外,可否还接受物产代销呼……”

我忽然又想到另一个关键。

“……”

他想了一下才道。

“得看看是什么货物,才方便做打算了……”

于是乎当他离开的时候,我多了一个地下销赃的渠道,当然暂时是以物易物的开端。他带走了一份我家的供货清单回去联系客户,同时也给我留下一份,他背后的关系户,愿意优先高价收买的各种货品特产。

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倒有大多数都是诸如参茸皮货珍珠砗磲等所谓北货,也是岭外的乃至北地所具有的土货特产,也不知道是这无独有偶的巧合还是运气使然,不过就得等随罗克敌去梁山的那批先行船队,回程来再说了。

……

河南道交界,梁山泊。

大片被焚毁的芦苇荡中,余烟袅袅,男女老幼散布在过火的焦炭中搜寻着什么,对于那些偶然现出来的大片尸横狼藉,却是有些麻木不仁的见怪不怪了,只是照例扒下看起来还可以使用的物件,然后成堆的装上打车集中处置。

这是最基本的预防时疫的概念而已。几乎廋了一大圈的地摊王孙陈渊拿着账簿,比划记录着什么。

他的那位鹏举哥哥,再次挫败了官军对梁山的攻打,将数千官军的后方营地,化作灰烬,迫使令两路官军自觉孤立无援而相继退去。

再度胜利的消息固然让人振奋,不过时事越来越艰难,却是有目共睹的,梁山附近的收成又要减半了,她们已经过了两个艰苦卓绝的冬天,若不是故登州镇来投的那些残余部众,多少带来了些应急的物资,只怕冻饿死的人还会更多。

而今年捞菱角挖苇根,连寸长小鱼都捞起来,以供饥肠辘辘的梁山众,度过春荒的那段日子,同样让人刻骨铭心……

突然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他们的工作。却是一名清瘦的少年,撑着快脚筏子向他这里靠了过来。

“是罗二将军回来了……”

报信的少年,喘着气高喊道。

“还带回了整船整船的东西……”

“罗首座下令所有能够计数的人,都放下手头,赶过去帮忙……”

大车小车的从海边,一路拖运上梁山来,粮油衣被,盐酒酱醋,干菜肉铺、工具农器,还有大量的生铁锭,林林总总的从船上装卸下来,堆如小山的,让人看了就充满某种信心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