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热过后,闷雷几声,迎来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把酷暑洗去几分,整座皇宫浸润在水汽氤氲之中,起初所有人欢欣鼓舞,喜不自胜,觉着正是及时雨,但是随着这雨连下了三天,及时雨就开始变得相看两厌了。

毕竟没有人喜欢整天阴雨连绵不见阳光的日子,不管是人,还是飞禽走兽。

下雨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慵懒,皇宫内上下主子们能去的地方有限,左右不过是这宫内地方,日子住的久了,哪一处殿阁也都熟悉之极,没什么新鲜感。她们的消遣也不算多,于是在不便出行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宫内睡觉,看书练琴,逗猫遛狗之类,

珍禽园这边儿就不一样了。

因为一连下了三天雨,珍禽园这里有不少的兽舍是年久失修的,看着有些危险,还有的地方竟积了水,看起来污脏不堪。

笙儿撑着伞,陪着小叶带了老乔跟王太监在园子里东奔西走,查漏补缺。

那些小太监们本想着下雨天躲懒,好凑在一起赌钱之类的,却给闹得竟无宁时,虽然怨声载道,可见叶掌案右角儿的袍服提起来掖在腰间的腰带内,一双靴子跟裤子上满是泥水,老乔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在后头,遍身淋雨,甚至向来骄横的王公公也没缺席,他们哪里还敢偷懒。

忙碌了一整天,到了晚间才有歇息的机会,珍禽园的议事厅内,几个人各自抖擦衣裳上的水跟泥,笙儿围着小叶忙前忙后,却给她赶开:“这不是冬天,淋点雨不打紧。”

笙儿殷殷叮嘱:“好歹擦擦头发,湿着容易脑头疼。”说着又递了一块干净巾子。

小叶拿那巾帕擦脸,又把头顶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桌上,把脸上也通擦了一遍。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屋内点着蜡烛,烛光下,她的脸晶莹如玉,双眸生辉,没了太监的帽子压着,竟像是哪家清秀绝丽的小公子。

笙儿又吩咐小太监端了几碗热热的红姜茶上来给他们三个喝,说道:“这是嘉嘉姐姐亲自准备的,喝了可以祛湿。”

老乔跟王公公闻言双双眉开眼笑,老乔赞道:“嘉嘉这女孩子真是温柔体贴。”

王公公忙端了一碗过去,尝了尝,笑道:“这是搁了冰糖泡制的?甜丝丝的还有一点点辣味,正合我的口味。”

老乔嘀咕:“只要是嘉嘉做的,都合你的口味。”

小叶没心思品茶,端过来吃了一口,一股暖意从喉头滑入心里,倒也熨帖。

她在园子里灌了一肚子的凉风冷雨,虽说不出什么来,却隐隐地觉着不太受用,喝了茶,那股冷潮之意才驱散了。

小叶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才说道:“怎么我听鹿苑的人说最近的饲料有点问题?”

王公公一愣,今儿他是全程陪同的,却没听见有人抱怨。

忙问:“谁说的?”

“别管谁说的,”小叶道:“我也亲自看过了,有的苜蓿草变黄还有的发霉了,自然不是上好的了。”

院子里的小太监多半都是归王公公管,草的事多半他知道,那些小太监也没敢当小叶的面儿说。

只是先前在往鹿苑的时候,那两头趴在凉棚下的鹿闲着对话,其中就有抱怨说草的口感不如先前的好了,正让小叶听见了。

她当然不能跟王公公提,是鹿它们自个儿说的。

王公公皱眉,却看老乔。

“是这样的,”老乔笑着解释:“咱们珍禽园的饲料一向都是皇商孙家供应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弄的这些都不算上乘的,甚至还弄些次等的来糊弄,我也听鹿苑的人说,那些鹿吃的少了些。”

“有的吃已经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王公公哼道:“我瞧着那些鹿是给惯坏了,以前断了饲料的时候,饿得还啃栏杆呢。”

老乔瞥他:“别说这些没用的。以前是宫内掐了这块的钱,没有钱给孙家。”

王公公笑道:“现如今这钱也没要回来啊,还是得咱们自掏腰包。”

原来之前宫内提倡节俭,虽是好意,但是传达往下,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儿,内务库房又擅长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只因为皇帝一句那珍禽园费钱,所以索性就把这块的支出给掐住了,竟不往下拨。

起初饲料之类那孙家还是照常供应的,天长日久的他们见没了指望,自然不能白往里面填银子,于是也顺理成章的断了送饲料。

直到小叶来了后想尽法子弄了些钱,又让王公公找了孙家的人商榷了一番,才又重新供应,只是钱因是珍禽园自己给的,内库房那边儿仍旧是一毛不拔的,明明是他们的职责,却往下压了过来,也怪道王公公不服。

老乔听到这里就不言语了。

小叶道:“怎么最近咱们没给孙家钱吗?”

老乔笑道:“掌案,倒不是不给他们,只是拖欠几天罢了,毕竟这园子里着急的花销多的很。”

小叶皱皱眉,倒也知道他的难处,这数百上千的毛崽子们,也都像是人一样,张口都要吃饭,病了就要看医,还要照看它们的起居,花钱的地方自然是多。

她挠了挠鬓角,发出了一句堪称至理名言的感慨:“唉!还是穷啊!”

到最后,小叶吩咐王公公:“饲料不能断,也不能叫他们糊弄,你明儿再去找他们的人压一压,这些皇商个个富得流油,也学着在我们这里掐吧,岂有此理。”

王公公笑而不语,皇商自然也沾个“商”字,天下无商不奸,无利不起早,他们哪里会做赔本的买卖。

临去小叶又想起一件事来,又对王公公道:“这两天雨水过于多,动物们也有些反常,你叫那些人警醒些,别弄出什么纰漏。”

“能有什么纰漏,”王公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旋即改口道:“行,知道了,我会再跟他们说一遍。”

等到小叶回翠茵庭去,老乔已经瘫倒在太师椅上:“今天居然脚不点地走了大半天,这样下去,我可真没有几年的活头了。”

王公公却问:“谁说的鹿苑的草有问题?”

老乔道:“你以为我真的是听鹿苑的人说的?那些都是你的人,怎么会捅这种娄子?可是叶掌案消息灵通,她既然知道了,咱们再嘴硬就不像话了,我才顺着她说出来。”

王公公恨恨道:“让我找到是谁多嘴,看我怎么治他。”

老乔见他要走,回头道:“看样子今晚上的雨会更大,你还真的得叫你的人多起夜几次,加紧些巡逻,我看南角豹舍那边的瓦有些松动,别真闹出事。”

王公公鼓着眼睛:“你也跟着叶青蝉恐吓我?”

老乔笑笑:“我是为你好,净说这些。”

王公公赌气去了,只是他毕竟是珍禽园的老人,很不服气事事都听小叶吩咐,只散漫地交代了那些小太监几句,并没有格外的疾言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