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入冬之前,在京城内住了两月有余的齐王要启程回封地去。

张贵妃虽然不舍,但毕竟相处了这两个多月,且知道儿子在冀州过的不错,却也罢了。

这日京城南门之外,庆王带人相送齐王赵晖。

赵晖跟几个送行的内侍们客套了一阵,便同庆王一起往前走了几步。

原来这段日子里,庆王每日坚持行走不怠,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恢复的跟常人无异了。

赵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道:“我本来想在京内多住些日子,至少可以讨一杯四弟的喜酒。”

庆王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上竟微微多了几分薄红,幸而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那您为什么不多留些日子?”

赵晖道:“就算父皇母妃留我,只是不独我一个外放封地的,这次已经是破例回来了,若还继续耽搁,怕那些家伙们有说法儿。”

庆王一笑,却又敛了笑道:“听父皇说,他问三哥你的意愿,你说你想回冀州?”

赵晖道:“其实那天在麟德殿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我想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四弟,虽然你说治国不必要过人的才能,但是如果国君真的具有过人的才能,当然比一个庸才上位要强上百倍。你说对吗?”

庆王皱皱眉:“我想三哥你是太自谦了,你并不是什么庸才。”

赵晖调侃道:“若咱们那位大哥相比嘛,我兴许会比他称职,但跟你一比,自然是个庸才了。”

庆王道:“这是妄自菲薄。”

“你可不要安慰我了,”赵晖摆摆手,笑道:“先前要不是你明里暗里指点着我,就算我去了冀州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前些日子太子用栽赃的法子让人告我谋逆,我的胆子最小,那时候差点吓死,又担心连累母妃……几乎想一死了之,多亏了你派的人知会我,我才勉强放宽了心。”

庆王道:“正如我说的,手足兄弟,自然该相互扶携。”

“可惜有的人不这么想,非得把人逼到绝路上。”赵晖看着庆王,想了会儿又道:“对了,事到如今我且跟你说了吧,我回来的路上,有人埋伏行刺,其实那不是太子所做。”

庆王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是三哥你自己安排的人?”

赵晖先是一惊,继而笑道:“你看,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以为我这件事做的高明至极无人看破,没想到在你跟前仍是透明人一般,有什么意思?你好歹让我得意一回。”

庆王一笑。

那时候齐王奉旨回京,他是给太子和皇后威逼怕的了,一路上风声鹤唳,处处担心太子会派人为难自己,提心吊胆的到了最后,逼得想出了这个“先下手为强”的法子。

他故意安排人行刺,只说是路上的劫匪所为,这样一来消息传出去,太子听闻有人行刺,自然不会再动手了。

甚至皇帝听说这消息,因为太子的前科,竟立刻认为是太子所为。

齐王叹了口气,道:“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啊。”他看着前方风卷着云,汹涌澎湃的,说道:“其实四弟,我不想当这个储君,除了才干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猜得到?”

这次庆王摇了摇头:“我却不知,难道哥哥是担心成了储君后,会有人不服,对你动手吗?”

齐王笑起来,道:“还好这次你也想不到,我的确是担心会有人对我动手,但我更担心的是我自个儿。”

“你?”庆王认真地诧异了。

齐王叹道:“你看看太子……哦,现在该叫他大哥了,他原本虽然偏激暴戾,但表面还很会装样子,所以皇上跟废后都觉着他是个可造之材,但是到现在,他俨然是丧心病狂目空一切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性子作怪,还是因为那个位子。”

庆王隐隐明白了齐王的顾虑:“三哥就算在那个位子上,也不会变成他。”

“这可未必,”齐王啧了几声,“你知道的,我的母妃族中也有些势力,若我真的成了储君,就算我想浑浑噩噩,万一其他的人想谋官,想往上,想独揽大权之类的呢?万一我也经不住那些诱惑,渐渐地迷了心呢?说实话,在京内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想过若我当了皇帝之后的种种……可我越想越是害怕,我没有把握在那之后会一如现在,我怕我也变得面目狰狞,甚至对自己的至亲骨肉下手。”

庆王垂眸,片刻才道:“可是、三哥想过没有,若是别人上去,会如何呢?”

“其他的人我当然不放心,”齐王立刻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争一把。”

庆王抬眼:“三哥……”

赵晖道:“你是又有仁义,又有才干的人,最重要的是你绝不会欺压手足,我是放心的。”

庆王苦笑:“三哥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当然不是,”赵晖又道:“以前是你的腿不好,如今腿都好了,可谓是天命所归,也是人心所向,这些日子我在朝上也看的很明白,满朝文武对你都是很信服的。而父皇自然是属意于你……只是因为你说要娶善怀郡主一个,才让父皇不高兴了。”

庆王淡淡道:“这个我是不会更改的。”

赵晖笑道:“果然,越有才干的人越性子独特。”他拍了拍庆王的肩膀:“你放心,我看父皇的态度好像有些松动,只是你先前拒绝了,让父皇面上挂不住而已,总不至于要让父皇求你当储君吧?”

庆王道:“三哥!”

赵晖道:“我因为要回去了,这些话又不便在书信上说,所以索性都跟你说明了,四弟,该争的不要只管撒手,就如你方才说的,若是别的人上位,成了第二个赵潢该怎么办?你虽然聪明,懂得步步为营,但若真到了那一步,风云变幻,未必就能万全。”

见庆王还是不语,赵晖道:“对了,善怀郡主……”

庆王道:“怎么?”

赵晖道:“我这些日子往那个珍禽园跑了数次,记得在咱们小的时候也好奇去过两回,只觉着满目死气沉沉,就像是到了什么天牢之类的地方,令人厌恶,可是这次我回来去看了那几回,却完全不同,那些飞禽走兽们虽仍是在圈舍里,但看着气质闲适安然,毫无窘困之态,还有那些放养着的绿头鸭,九节狼,它们竟相安无事,善怀郡主带我闲逛的时候,那九节狼甚至跑来抱着她的腿……如同小孩儿撒娇似的,我甚至能看出它们的喜怒哀乐,觉着它们就像是人一样皆都有灵,善解人意的。”

庆王不由听怔了。

赵晖笑笑,道:“所以,如今提起赵潢逼宫的那天晚上,麟德殿前的异样,那见过的人觉着如同一梦,没见过的咬牙说绝不可能,但我因见过珍禽园的情形,却知道那没什么不能相信的……善怀郡主把园子照看的极好,所以那天晚上,必然是因为感知了她的危险,所以虎爷跟金点点才双双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