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后博弈,媚娘再次深陷政治危机(第2/7页)

敏之一吐舌头,作势扑进祖母怀中,乔模乔样道:“娘娘动怒,可吓坏我了。”

杨夫人极是宠他,笑道:“活该!你小子又不是没妻室?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嫌风流债不多?”敏之已有妻室,所娶也是弘农杨氏之女,并生下一子,取名贺兰琬。

“多多益善嘛。”敏之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杨氏冷笑:“那你就继续招蜂引蝶吧。真有一天惹出火来,皇后就是把你打死我也不管。”话虽这么说,却扳着他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媚娘歪在床上注视着这对祖孙,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敏之确实很英俊,据范云仙私下汇报也是个风流客,没少拈花惹草,甚至有几个宫女都与他相好。此时此刻他年轻帅气的脸庞依偎在老祖母怀里,那双桃花眼一眨一眨的,还有杨夫人回望他时那副怜爱的神情,以及紧紧揽在他腰间不住抚摸的那只苍老的手……这一切令人感觉很不舒服。媚娘低下头暗忖,这猜测实在太邪恶、太龌龊,或许是因为自己穷极无聊才会胡思乱想吧!

正言及此,李治散朝而来,风风火火快步而入,杨夫人和敏之施礼都没理睬,手拿一份未封缄的文书径直来到媚娘身边:“旗开得胜!刚在朝会上接到的露布!你不是关心战况吗,朕赶紧给你拿来。”

“好!”媚娘读罢便高兴地叫出来——庞同善所部率先抵达辽东,大破围困泉男生的高丽军,契苾何力、高侃也陆续赶到,敌人见唐军来者不善,撤围而走,国内城得救。

见她这副兴奋的样子,李治与杨夫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头。媚娘催促道:“既然先锋得胜,那赶快出兵啊!”

“哪儿这么容易?”李治笑道,“这一路辎重粮草尚未置备妥当,李还在挑选将领呢。这几年仗打得有些多,许多折冲府在籍的府兵不愿从征,朕已经派人下去处理了。好在国内城之危已解,无需急于一时,只要有泉男生这颗棋子,还愁师出无名、不打胜仗吗?”

媚娘又拿起一份奏章,不无忧虑道:“此役虽说机会难得,也需速战速决,连年用兵开支巨大,一场封禅又耗费甚广,现在已有地方告灾,若拖延下去,没几年朝廷就要穷下来了。”

“朕心里有数,万事顾当前,先平定高丽再说吧。”

“泉男生现已归化,陛下打算封他什么官?”

“辽东大都督。”

媚娘不以为然:“若夺下高丽之地自当为我朝之州县,岂可再用泉氏为督帅?”

李治的观点却与她截然相反,笑道:“泉氏主政高丽已久,况且泉男生又是高藏正式册封的莫离支,封他个名义统帅,可收高丽人心,再以武力相讨,事半功倍。”

媚娘虽觉得他说得有理,却不喜他这副得意的样子,唱反调道:“非我族类,需加提防。”

“外族之人并非不能用,当初在百济收降黑齿常之、沙吒相如,如今不也忠心耿耿、作战骁勇吗?至于泉男生,朕暂且用他一时,待扫平高丽,自然将其召至京中安置。”

“这又是刘仁轨的主意吧?”媚娘斜了他一眼,虽觉得刘仁轨的安排非常妙,但偏要赌这口气,悻悻道,“我觉得封男生为平壤道安抚大使足矣。”

“诏令已下,不便再改。”

媚娘一怔——不是说好了吗,凡事咱俩商量好再下诏,如今怎又自行其是?她心中虽不快,却也毫无办法,毕竟自己有孕在身,难以周全外面的事。

李治见她面露委屈之态,又哄道:“那朕追加一道诏书,让他当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吧。”说罢他随手拢了拢散在床边的奏章,又去拿她手中那份,见媚娘不肯放手便软语关切道,“你现在要紧的是保重身体,何苦管这么多?”

“正是!”此言正合杨夫人之意,赶忙帮腔,“老身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话,还不把奏章交还万岁?”

“近来朕身体康健,奏章就都由我处置吧。”李治嘻嘻一笑,那笑容充满爱意,却也带着几分得意扬扬的调皮——你不甘心也没用,天下事注定由我做主。只要你不过分干涉我的权力,朕永远爱你!

媚娘与他戏谑,轻轻攥住奏章一角,假意夺了两夺,装作力竭之态才无奈放手,凝望李治一阵苦笑——不是我不放心,处置政务也是我热衷之事。你不让我如愿,又怎能算爱我?

互相依偎却又互相争权,或许帝王之家才有这种奇特的夫妻之情吧。媚娘虽有些跋扈,却也知道分寸,该放手时必须放手,皇帝的底线终究不能触及……

带着奏章离开含凉殿,李治的心情十分复杂——固然他深深依赖着媚娘,不愿破坏这份感情,但长久以来被束缚的压抑也使他迫切渴望自主。托这个未出世孩儿的福,他有了一次暂时摆脱媚娘的机会,是该把握住这次机会重整朝纲,还是“本本分分”继续当个好丈夫呢?废后那种傻事他不会再干,找别的女人放纵也没多大意义,能否找到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呢?

也许这世上任何公事、私事都不困难,难者在于人心,当私情与责任交织在一起就不易两全了。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独立决断奏疏的缘故,抱着沉甸甸的奏章李治竟感到一丝久违的兴奋,便似当年刚从舅父手中夺回权力时一样,连午膳都没用,回到宣政殿便迫不及待地翻起来。大多数奏章是关于战事和地方灾害的,他在早朝时已听群臣汇报过,兴致渐渐索然之际忽而有份奏疏上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写这份奏疏的人是安西都护裴行俭——裴行俭出生在关陇名门河东裴氏,他父亲裴仁基、兄长裴行俨皆是隋末名将,后因隋朝灭亡投靠李密,瓦岗军战败后又流落至洛阳王世充麾下;唐郑交锋之际裴氏父子本欲相助李渊刺杀王世充,惜乎计划败露被杀。大唐定鼎后,李渊念及旧情追赠裴仁基为原州(今宁夏固原)都督,年幼的裴行俭也受到优待,进入弘文馆读书,并在贞观年间考中明经,至永徽之际已升至长安县令。因为他是凭借关陇名门的身份走入仕途的,故而在“废王立武”之争时他坚定地站在长孙无忌一边,太尉府的密会中他大骂武媚被袁公瑜告发,从而触怒李治,将他从天下第一县令贬至西疆任小小长史。

不过这次贬官对裴行俭而言似乎是莫大幸事,一则使他躲过最后清算的屠刀,再则西疆战事频频,裴行俭在屡次战斗中得到磨炼,又跟苏定方学到不少兵法韬略,才干大增,官职也再度提升。前任西域都护苏海政擅杀突厥可汗招致叛乱,继任者高贤努力戡乱未见成效,无奈之下李治将裴行俭摆到西域都护的位置上,短短一载突厥平复,西域诸藩无不顺服,李治就此尽弃前嫌,将他这个昔日“逆臣”视为股肱,对他的建议也很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