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6页)

“我比你当年成为牧师时还要年长。”夏威夷人说。

“是的,可我从小在基督教家庭长大,而且我……”

“而且你是白人?”柯基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艾伯纳也同样直截了当地回答,“是的,柯基,我的祖先为了这座教堂斗争了一百年之久。从我降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教会是一个多么圣洁、多么充满灵性的所在。而你尚未了解这些事情,所以我们不能放心大胆地把教会托付给你。”

“你所说的话十分刻薄,黑尔牧师。”柯基答道。

“你是否还记得,我曾在‘西提思’号的水手舱里将《圣经》交给了那位老捕鲸手,而他却如何辜负了《圣经》,辜负了我,也辜负了上帝?假使我们将教会的生死交托到错误的人手中,也将发生同样的事情。你必须等待,柯基,直到你能够证明自己。”

“我已经证明了我自己。”柯基不依不饶地说,“在耶鲁,我站在雪地里争取受教育的权利时,便证明了自己。我在康维尔的传教士学校取得了优等生的成绩,便证明了自己。在这里,在拉海纳,我保护你不受水手们的伤害。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自己?”

“那些是你分内的职责,柯基。那些事说明你的确有资格成为教会的一员。可是成为牧师,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再经受些考验之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时候。”说完他便把这位狂妄的年轻人送走了。

与杰露莎谈论这件事时,她居然站在柯基一边,这让艾伯纳感到十分惊讶。杰露莎说:“把你们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指导夏威夷人,让他们能够组织、管理自己的教会。”

“组织管理教会,没错!”艾伯纳马上表示同意,“很快,我们就会吸收更多的成员,建立一个执事委员会。但是让一个夏威夷人当牧师!杰露莎,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没法告诉可怜的柯基,但他永远也没法成为牧师。永远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杰露莎问道。

“他是异教徒。他跟普帕里家的姑娘们一样,一场龙卷风就会吹跑他那张文明人的假面具。”

“但我们走了之后,艾伯纳,还是要把教会托付给柯基和他的手下人呀。”

“我们不走。”艾伯纳的神色无比庄严,“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教会。”

“你是说,我们永远待在这儿?”杰露莎问道。

“是的。我们死去的时候,波士顿的委员会会派其他人接替我们。让柯基管理教会!不可能的事!”

然而艾伯纳已经惯于倾听杰露莎的意见了。他们的讨论结束了很长时间后,艾伯纳仍然在思索她的话,最后为柯基的困局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决方式。他叫来年轻的夏威夷人。“柯基,”他高兴地宣布说,“我找到了一个方式,可以让你以理想的方式为教会服务。”

“你是说我得到授权了?”年轻人激动地叫起来。

“不完全是,”艾伯纳答道。他为能解开柯基的难题感到十分得意,所以并未注意到柯基一脸的失望,“我想这样做,柯基,我要让你成为教会的鲁拿,就是最高执事。你到夏威夷人中间去,看看他们谁抽烟,谁的嘴里有酒气。每个礼拜你交给我一份名单,列出来需要在讲坛上劝诫的人。哪些人应该被教会开除,你也要拟出列表。到了晚上,你在拉海纳悄悄逛上一圈,然后告诉我谁在跟别人的妻子睡觉。我愿意让你为教会做这些事,”艾伯纳高兴地说,“你觉得怎么样?”

柯基站在那儿,什么也没说,他盯着这个小个子传教士,后者也盯着他,等着他开口回答。于是柯基痛苦地回答:“我所追求的道路是用来拯救我的同胞,而不是用来监视他们的。”柯基说完这番话便昂然从传教士身边走开了。此后,他一个人躲了很长时间。

如果说杰露莎和柯基反驳不了艾伯纳对夏威夷人的偏见的话,有一位即将来到拉海纳镇的访客却把杰露莎的种种顾虑分析得头头是道,并用言辞激烈的英语将其表达了出来,顺便还加上了不少他个人的看法,这个人就是惠普尔医生。在穷乡僻壤待了几年后,惠普尔又黑又瘦。有一天,他乘坐着克罗罗的“西提思”号来到了拉海纳。惠普尔一路小跑地赶到传教士的家,口中喊着:“杰露莎姐妹,原谅我没能在你怀孕的时候赶到。老天爷!我都忘了你已经有两个宝宝了,而且你又怀上了!”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惠普尔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而且形成了一套脚踏实地、少说多干的鲜明风格。他目睹过的死亡事件太多了——太太们的死,孩子们的死,穿着黑袍的传教士们积劳成疾而死——这使他早就摒弃了当年“西提思”号上那套华而不实的说话方式。

“我过来的时候,住的还是那间客舱。里面除了我,只有四个男人,我觉得有些孤单。杰露莎姐妹,医药箱情况怎么样?”说着他便拽下来一个黑箱子,检查了刚从波士顿收到的新药品。

“我给你带了不少催吐剂,”他说,“我们发现这种药对儿童发烧很有好处。今天晚上,艾伯纳兄弟和我要去退役船长詹德思新开的铺子里,好好吃上一顿。我在那艘该死的‘西提思’号上又晕船了,所以我得喝点威士忌。回火奴鲁鲁的时候,你也会晕船的。”

“我们也要回去?”艾伯纳问道,他和杰露莎一样,更愿意待在拉海纳。他们俩每年会去火奴鲁鲁会见其他传教士,两人觉得那里又脏,灰尘又大,只有一堆丑陋的小破棚子。

“是的,”惠普尔医生难过地说,“我恐怕这次见面不会很顺利。”

“发生什么事了?”艾伯纳问道,“他们又要讨论传教士的工资问题吗?上一次我就说明了我的立场,约翰兄弟。我永远都坚定不移地反对给传教士发工资。我们是作为上帝的仆从来到这里的,不要求任何报酬。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立场绝不会动摇。”

“不是这件事。”惠普尔打断了他,“在报酬问题上,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认为我们应该有工资,不过这不重要。我们得投票表决休利特兄弟的问题。”

“休利特兄弟?”艾伯纳重复了一遍,“自从他的孩子出生,我就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他跟我在同一个岛上。亚伯拉罕兄弟出了什么问题吗?”

“难道你没听说?”惠普尔吃惊不小,“他又惹出麻烦来了。”

“他干什么了?”艾伯纳问。

“他娶了一个夏威夷女孩。”惠普尔说,茅草屋里半天没人说话,大家都惊呆了,三位传教士一阵惊愕,只好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