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同意。”种植园老板们嘟囔着,就这样,罢工开始了。

对策制定已毕,休会时,种植园主们紧张不安地站在会议室里不愿离开,黑尔问道:“酒川五郎这小子年轻有为,还有三个兄弟上过普纳荷学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当共党呢?”

詹德思答道:“我认为他是受到了日本的美国劳工联合会指派。”

这话恰似一片阴影袭来,笼罩了“堡垒”集团。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若有所思地说:“想想,我们的政府找了一个正直的日裔年轻人,教他劳工斗争的策略!”当时正有一股狂乱的矛盾在国际社会甚嚣尘上,也偷偷地钻进了会议室,嘲讽着这些种植园经理。霍克斯沃斯・黑尔痛心疾首地问:“你是说,一个本可以去上普纳荷学校的人,被我们自己的政府弄得堕落了吗?”堡垒集团成员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在这样阴沉的评语中结束的。

事实上,当休利特・詹德思谴责酒川五郎是个日本共党分子的时候,这句话并非完全不对。1916年、1923年、1936年、1939年和1946年,堡垒集团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建立工会的提议,完全不予考虑。他们穷尽了所有的手段,既有身体胁迫,也用阴谋颠覆,禁止劳工组织获得任何法律身份,这种做法使得群岛上没办法组成正常的劳工联盟。这些美国大陆派来的劳工组织者尽管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然而却是彻头彻尾的美国人,他们发现,传统做法在夏威夷将一事无成。就连工会这个词也没人弄得懂,就算有人明白也不会解释给别人听,于是,堡垒集团和《火奴鲁鲁邮报》便不由分说把一切工会活动都称作搞共产主义。结果是,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在美国大陆被共认为是现代工业社会的要素的工会组织,在夏威夷则有着相当独特的定义。一句话,工会主义就是造反。

有些困难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在美国大陆,日后看来相当温和的劳工组织者,在夏威夷却吃了闭门羹。如果他们试图和种植园的劳工谈话,就会被人结结实实地扔出种植园。如果他们试图租借一个大厅当总部,谁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被恐吓,被诽谤,被虐待,并以共产主义的罪名遭到骚扰。

按照劣币驱逐良币的“格雷欣法则”对社会变迁的解释,温和派一旦遭到驱逐,极端分子便乘势而起。从1944年开始,一群死硬的种植园劳工偷偷潜入群岛——其中有不少人是西方共党分子,他们隔岸观火,发现夏威夷的局面使其成为共产主义思想得以大肆宣传的温床。这群西方领袖中有一个身材壮实、面貌丑陋的爱尔兰天主教徒,来自纽约的罗德・波克,此人在1927年加入共产党,之后平步青云,终于爬到今天的显赫地位,人们对其委以攻克夏威夷的重任。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娶了一位巴尔的摩的第二代日裔美国人,这个日本女孩儿本身就是共产党人,事后证明,她在占领群岛的宏伟蓝图中对他帮助巨大。

例如说,罗德・波克在指导日本劳工运动之后返回夏威夷的途中遇到了酒川五郎,他立即发现这位能干的中尉军官正是自己开展建立工会,进而在夏威夷推行共产主义事业而求之不得的人选。于是波克对他的日本太太说:“去跟那位年轻的酒川先生套套近乎。”日本姑娘不遗余力,她的目的并不是将五郎拉入共产党,而是诱使其成为劳工组织者。波克还通过五郎招募了其他日本和菲律宾工人,却不曾向他们透露自己共产党人的身份。靠着这种方法,一场有着坚强核心组织的劳工运动便得以开展起来,并于1947年站稳了脚跟,可以与堡垒集团相抗衡,并斗争到底,直至将岛屿推入分崩离析的险境。

在未来的几年中,酒川五郎常常与当律师的弟弟茂雄谈起这件事的缘由,弟弟茂雄已经以优等生的身份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学位。五郎让茂雄去探求自己在1947年初时的动机和对形势的估计。

“你那时候就知道罗德・波克是个共产党分子吗?”茂雄问道。

“这个,我也一直拿不准,可我猜就是这样。”五郎说,“他从来不会给我留下任何证据。”

“如果你有这种怀疑,五郎,你为什么愿意跟他混在一起呢?”

“我从实践中发现,用老办法永远也无法瓦解堡垒集团。我们循规蹈矩地尝试过,可一无所成。波克知道如何排兵布阵。堡垒集团只会这个。”

“波克有没有试图把你拉进共产党?”

“没有,他觉得他能利用我,然后再把我丢到一边。”五郎解释说。

“他们和你在什么时候分道扬镳的?”茂雄问道。

“我的想法跟波克差不多,”五郎说,“我觉得自己也不笨,我利用了他,然后把他一脚踢开。”

“这段时间一定精彩得不得了。”茂雄狡猾地说。

“双方都不抱有任何幻想,”五郎承认,“有趣的是,我妻子明美第一次看见波克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她在日本碰到过不少共党分子,一眼就认出了波克太太。我认为波克太太也认出了她,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不会受骗了。”五郎让弟弟放心。

“波克有没有拉拢哪个正经人加入共产党?”茂雄问。

“这个,大部分被他拉进去的日本人都是头脑简单的老实人,但罗德・波克是个很能干的人,属于咱们群岛上最能干的。”

“回顾这段历史,五郎,你认为真有必要组成工会联盟吗?”

五郎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自从他与麦克阿瑟将军团队里的美国劳工联合会的温和派成员过从甚密之后,于是他总结:“如果你还记得堡垒集团的立场,如果还记得连谈论劳工问题都算是共产主义,见鬼,茂雄,我告诉过你那次我去见休利特・詹德思的事情。他让我手里拿着帽子站在那儿,像个庄稼汉似的。他虐待我,嘲笑我。茂雄,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他的弟弟问。

“没有。夏威夷永远没机会进入20世纪,除非堡垒集团的力量被瓦解。单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靠我在日本认识的那些美国劳工联合会的人也做不到。只有像罗德・波克那样的亡命徒才能做到。”

因此,当休利特・詹德思对《火奴鲁鲁邮报》宣布,美国大陆的共产党分子正在不遗余力地企图攫取群岛的时候,他并没有说错。他指控日本人加入罗德・波克领导下的共产党,这话也没说错。但是,当他说在罢工运动中担任种植园方面领袖的酒川五郎也是共产党的时候,这话就不符合事实了。但在那些令人神经紧张的岁月里,人们对劳工组织恨之入骨,那样一个相对微小的错误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