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9章 斛斯政的老朋友

斛斯政端起茶碗,仔细地吹了吹,刚才他看高士廉折腾了半天,又是加盐又是因香料的,还要等到三次水沸之后才盛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喝茶,并不知道其中的滋味,本以为是琼浆玉液,结果呷了一口后,觉得这味道苦中带涩,又有点咸腥,远没有想象中的好,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高士廉也喝了两口茶,放下了茶碗,微微一笑:“明达(斛斯政的字),是不是喝不惯这茶汤啊。”

斛斯政皱了皱眉头:“士廉啊(高士廉本名高俭,字士廉,后来以字行世,世人多称之为高士廉),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东西,苦兮兮的,又不象酒那样有后劲,还不如喝白开水呢。”

高士廉微微一笑:“明达,这你就不明白了,这茶主要喝的不是口味,江南名士喜欢坐而论道,焚香谈玄,要的就是那股子意境,和我们北朝武人那种慷慨高歌,烈酒啖肉的情调完全不一样,老实说,我一开始也喝不惯这东西,但喝多了以后发现,此物可以调理经脉,祛痰止咳,更有一处妙用,就是可以让你精力充沛,做事都精神百倍,而不象酒喝多了以后冲脑子,昏昏欲睡的感觉。”

斛斯政听到这里,脸上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端起茶碗又喝了两口,摇了摇头:“我可没感觉到什么精力百倍的样子,不过好像喝下去之后,有点甘甜的后津,可以生津啊。”

高士廉笑着点了点头:“这茶道嘛,我也只学了一二,以后还要跟出身南朝的那些大儒们多多学习讨教才是,对了,明达,今天你深夜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斛斯政这回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正色道:“老弟,你也应该知道,兄弟我沉浮宦海,漂泊半生,却只能在一些中州下州当些长史司马之类的官职,可以说是全无官运,本来自己也没抱什么指望了,却没想到年过五旬的时候,却能入朝为官,跟你老弟同居朝堂,只能一声感慨,感谢遇到了贵人啊。”

高士廉笑道:“你老兄的大才,兄弟我是一直都清楚的,之所以多年命运坎坷,那是上天的不公罢了,再就是受了令祖的拖累。其实以前的楚国公杨素,对你老弟是一直很赏识的,在大兴城中也多次夸赞过你办事干练,只是前两年楚国公所举荐的人多数都运气不好,很多人干脆就给一撸到底,成了平头百姓,你老兄却是逆水行舟,不退反进,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托了哪位贵人的福呢!”

斛斯政微微一笑:“咱们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了,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你啊,其实今天来呢,也是想给老弟指一条明路,那位贵人,也一直对高老弟赞不绝口呢。”

高士廉笑道:“难不成明达兄所说的贵人,是当朝新贵虞世基吗?”

斛斯政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跟江南文人没什么交往的。”

高士廉的脸色一变:“那是吏部侍郎裴世矩?”

斛斯政摆了摆手:“裴侍郎长年在外,我见他的机会不多,虽有心结交,但一直无缘深识。”

高士廉的眉头开始渐渐地皱了起来:“难不成是许国公宇文述?”

斛斯政哈哈一笑:“许国公为人贪婪粗鄙,跟他交往,先得塞一大笔钱,关陇世家几乎无人愿意与他为友,就连他的姐夫李浑,都跟他反目成仇,高老弟,换了你,愿意和许国公当朋友吗?”

高士廉沉吟了一下,脸色渐渐地阴沉了起来:“老一辈的杨素,高颖,张衡等人应该不至于是你老兄的贵人,新贵里的这几个也都与你无缘,你所说的贵人,该不会是那个一直藏身于阴影之中的天下首富,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王世充吧。”

斛斯政笑道:“正是如此,老弟真是聪明人,一猜就中啊。”

高士廉冷冷地说道:“我早该料到是此人的,老兄你当年在郢州的时候,与此人共事过,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跟他结了缘吧。”

斛斯政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高老弟,你对这王世充的看法如何?”

高士廉面无表情地说道:“绝代枭雄,世之大才。”

斛斯政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那老弟确实与王侍郎交个朋友吗,兄弟我愿意从中牵线搭桥。”

高士廉的脸色一沉,厉声道:“我高士廉就是做了鬼,也不会和姓王的当朋友的,明达,你死了这条心吧!”

斛斯政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几乎要站起身来,屁股已经离开了胯下的胡床,最后还是坐回了位置上,沉声道:“士廉,你这是做什么?跟王世充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此?”

高士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妹妹就是被王世充亲手杀掉的,此仇不共戴天,明达,你不用多说了。”

斛斯政讶道:“你妹妹?你妹妹不是嫁给长孙晟当继室了吗,我可没听说你还有别的妹妹啊。”

高士廉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说道:“明达,你现在是王世充的手下了吗,一心一意地要跟着他走?你我相交四十年,给我句实话吧。”

斛斯政叹了口气:“瞒谁也不能瞒你啊,不错,我确实已经效忠王世充,但只是因为王世充的势力庞大,而且又逼我写下誓书的原因,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一向是顺势而动,王世充的出身是他的致命短板,我也不可能对他奉上真心,也许有一天,就会离开他的。”

高士廉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来拉拢我,也是王世充的意思?”

斛斯政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给我的另有任务,士廉,这个我现在不方便多说,但我能告诉你,今天我前来找你加盟,是我个人的意思,并非王世充的指使,我只是希望你这个多年老友能跟我一起抱团。”

高士廉冷笑道:“抱团?抱团做什么?跟着你们一起行那谋逆之事?”

斛斯政的眼中精光一闪:“士廉,何出此言?官场之上,结党营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就说我们是在搞谋逆之事?”

高士廉哈哈一笑:“我对王世充太了解了,这个人以前背叛过高仆射,后来又背叛了楚国公,一切只是为了他自己,明达,你在这个人手下做事当心点,他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可是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斛斯政冷冷地说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士廉,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士廉的嘴角勾了勾,压低了声音:“念在我们四十年前交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家是北齐宗室,当年北周灭齐,先父逃得一死,多亏了当年身为渤海高氏远亲的高颖高大人,托了当时已经掌握了权势的先皇求情,所以我们高家感激高仆射的恩情,愿意三世效忠于高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