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与水(五)(第2/3页)

“末将(微臣)不敢!”史弘肇、郭威、杨邠、王章、苏逢吉五人吓得面如土色,齐齐跪倒发誓,“我等必齐心协力,辅佐太子殿下。若违此誓,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行了,行了,朕不是在试探你们,朕是说的真心话!”刘知远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抬手,“都赶紧起来吧,朕还有别的事情没做,没时间耽搁。承佑,你过来,给五位叔父施礼,先谢过他们鞠躬尽瘁辅佐之恩!”

“是!”躲在人群后的太子刘承佑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冲着史弘肇等人跪倒,行晚辈之礼。

五顾命大臣岂敢受他的拜谢?纷纷跳开半步,从侧面伸手相搀。刘知远却不肯松口,用目光逼着自家儿子拜完了三拜。然后才示意后者站在自己身边,继续艰难地说道:“他们都是为父的生死之交,大汉国今天的基业,为父跟你有份儿,他们几个也有份儿。所以,你今后凡是遇到为难之处,不妨多听他们几个的见解。切莫自作主张,随意而行。治国不比治家,治家你若是犯了错,顶多是损失些钱财,死一两个人而已。治国若是犯了错,就是成千上万人无辜枉死,白骨盈野!”

“嗯,孩儿知道了。父皇尽管放心!”刘承佑含着泪点头,温顺得宛若一只刚出娘胎的家猫。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朕就放心了!”刘知远精疲力竭,闭上眼睛,努力积攒体力。但是很快,他就又将双目睁开,断断续续地补充,“可惜路远,你常叔父未能及时赶过来。否则,否则,顾命大臣应该是六位!不过,不过这样也好。他,他在泽州,距离汴梁没多远。你今后如果需要检视某项政令在民间的效果,刚好可以写信去问他。”

说到这儿,他又缓缓将目光转向郭威,带着几分不舍追问,“克功走到哪了?我还能见他一面么?”

“克功今天下午飞鸽传书,说今晚就能抵达黄河渡口!”郭威想了想,如实汇报,“但是末将见傍晚时浓雾乍起,恐怕,恐怕黄河上行不得夜船。”

“唉!”刘知远叹了口气,低声道:“朕,朕恐怕是见不到他了。朕当初一时气恼,就将他赶到了泽潞那荒芜之地,现在想起来,好生后悔!”

郭威不愿意让刘知远太累,摇了摇头,笑着安慰:“陛下不必多想。当初如果不是派了克功去泽潞任职,我大汉现今也不会又多出两块养民之地。况且克功做事从不按常理而行,真的入了朝,反而处处缚手缚脚!”

“若是这样,朕也算知人善任了!”刘知远闻听,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笑了抬了下手,冲着刘承佑吩咐,“但是你登基后,千万记得补偿于他。朕未来得及让他也做个顾命大臣,你却可以替朕赐他高官显爵!”

“是,儿臣记下了!”刘承佑心里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嘴巴上却答应得非常痛快。

“行了,你替朕送送各位叔父。朕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该安歇了。”刘知远将手臂轻轻放下,合上双目,低声吩咐。

“陛下请安心修养,臣等明日再来觐见!”众文武知道刘知远必然会有话跟太子私下说,纷纷识趣地行了个礼,倒退着向外走去。

刘承佑陪着笑脸将大伙送出皇宫之外,看看四下无人,连忙急匆匆地向回返。目的地却不是自家父亲的病榻,而是当值的殿前指挥使,国舅李业。瞅了个机会将后者拉到一旁,急切地追问:“父皇,父皇为什么要杀王德福!他,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一旦,一旦他问起来,我,我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哎呀,我的太子殿下!”国舅李业闻听,鼻子差点儿没给气歪了。狠狠推了一下刘承佑的肩膀,低声抱怨:“都啥时候了,你还顾得上管一个棋子的死活?猜到又怎么样,没猜到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把册封你为太子圣旨都下了,也经过了中书、门下两省的附属,难道还能再收回去不成?你赶紧去陪着他,尽量让他走得舒坦些。只要熬过了今晚,以后大汉国就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那倒是!”刘承佑讪讪地点头,“我,我刚才给吓坏了。对了,郭允明呢,你能不能把他给我带进皇宫里头来?他不在,我遇到事情,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找不到!”

“不可能,即便他现在就去净身割了,也来不及了!”李业看了刘承佑一眼,果断的摇头,“今夜你必须自己扛,别指望任何人帮忙。赶紧去,别让你父皇等得太久了。免得他忽然脾气上来,大伙都落不到好结果!”

“那,那我就去了?”刘承佑挠了挠自家后脑勺,忐忑不安地试探。

“赶紧,赶紧,除非你不想做皇上了!”李业连声催促,同时伸出双手,硬把刘承佑推向寝宫门口。

寝宫内,刘知远正面对着天花板假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尽最大力气问道:“是谁?是佑儿么?你过来,为父有话跟你说!”

“父皇,是孩儿!孩儿不孝,不能替您分担病痛,孩儿,孩儿心中惭愧莫名!”刘承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快走几步来到病榻旁,小心翼翼地回应。

“傻话,自古都是孩子生病,做父亲的恨不得以身相代。哪有当阿爷的,让儿子分担自己病痛的?”刘知远已经没有力气摇头了,笑了笑,低声说道。

“父皇!”刘承佑鼻子一阵发酸,趴在床边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这混账东西!”刘知远用干枯的手掌摸了摸他,叹息着骂道:“做事也不做干净些。勾结太医谋害了你大哥的性命也就罢了,过后居然还不懂得杀人灭口!”

“父——!”刘承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他终于明白自家父亲临终之前,为什么忽然把太医头目给宰掉了。原来自己勾结此人给哥哥下毒的事情,父亲早就发现了,只是,只是一直强忍着没有发难而已。

用耳朵听到儿子吓成了一团烂泥,刘知远又叹了口气,喘息着地补充,“你,你不必怕,朕没想杀你。朕如果想杀你,早,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立你为太子!朕,朕只是对你非常失望!”

“父皇饶命!孩儿,孩儿只是见哥哥病得太辛苦。孩儿,孩儿真的是不忍心看着他继续苦捱下去了,才,才出此,出此下策!”刘承佑瞬间又恢复了活力,翻身爬了起来,趴在床榻旁,连连磕头。

“你倒是会说!”刘知远没力气看他,目光对着天花板,继续低声补充,“朕这些日子,一直犹豫,是该杀了你给承训报仇呢,还是装糊涂一直到死?朕,朕今天实在装不下去了,所以,所以才给你提个醒。你那点儿小聪明,在朕,在朕的一帮老兄弟眼里,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