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四月份的时候,铁心源家的梨子只有指头蛋大小,有些梨子上面还顶着没有完全褪去的花萼。

即便是这样,已经有人在谋算它了。

整天趴在城墙的上面,看铁家的梨树开了花,又败了花,又渐渐地看着梨子慢慢的膨胀长大,最后变得金黄,这就是公主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

后宫里面总是寂寞的,即便是里面繁花似锦,也留不住公主那颗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心。

公主未成年没有嫁人是出不了宫廷的,因此她和宫里面的嫔妃,以及那些年华老去的宫妃们,只能站在玉华山的最高处看看皇城外的万家灯火。

每当大家聚在一起看城外夜景的时候,公主总会生出一丝丝的优越感。

因为她还有铁家的景致可以独享。

铁心源的牙齿掉了,说话漏风,这可以让她高兴一年之后。

王柔花重新拿回来了西水门的那块地,在那里盖了一间很大的汤饼铺子,据说生意兴隆的厉害,这会让公主想象很长时间,铁家的汤饼铺子到底是怎么个生意兴隆法。

铁狐狸被狗咬,铁心源带着巧儿一群人拎着棒子去找那只该死的野狗算账去了,这会让她无心睡眠,辗转反侧到天亮。

不知不觉的,公主觉得皇宫外面的那个小院子里有看不完的风景,出不完的事情,也有操不完的心……

皇宫里没有这些……除了母亲每天都仔细的往自己的脸上扑粉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以让人有多看一眼的心思。

最近,公主连敷衍母亲的心情都没有了,她的妆容即便是再精致,衣衫即便是再美丽,父皇也不会到她的宫殿里来过夜的。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父皇喜欢年轻美貌的少女。

那些比自己还小的少女会娇笑着扑倒在父皇的怀里,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公主的心很是慌张,小珠儿从御花园里折回来的晚开碧桃,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一切都是因为前日在后宫看到的那个男子,听说他的名字叫做李玮,据说是自己的表兄。

以前的时候也见过这个人,那个时候李玮见了任何人都害怕,只要有人过来,他就会吓得大哭。

这一次不同了,他跟在一个蓝衫老妇的身后,看自己的眼神淫猥而暧昧。

他们见了母亲之后,母亲极为伤感,却一言不发的开始清理公主府的财物……

小珠儿偷偷的说,那个人可能就是自己将来的驸马!

自己要嫁给自己的表叔?这简直太荒唐了!

问过母亲之后,母亲只是落泪就什么都不说了,转眼间就笑着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做嫁衣。

还问自己准备用多少金线来绣嫁衣上面的丹凤。

于是,公主天不亮的时候就来到了城墙边,晨露打湿了衣裙都一无所知。

“喂!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头发上都是水珠子,掉池子里了?”

铁心源刚刚起身,端着一盆子冰凉的井水在洗漱,柳枝子还在嘴里乱捣,就含含糊糊的开始说话了。

“我好像要嫁人了!”公主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城墙边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铁心源说这句话。

只是觉得自己只有来到城边,看着城墙下的这户人家自己才能感到安全一些。

铁心源吐掉嘴里的咸盐水笑道:“恭喜啊,那个家伙这么运气?”

公主看着铁心源涩声道:“我表叔李玮,不过我嫁给他之后他就成我表兄了。”

“李玮啊,干嘛是他?那家伙就是太学里的一个大笑话,我上回给你讲的郁郁乎文哉的笑话就是出自这家伙。其实文采差点不算什么事情,他好歹是你祖母的亲侄儿,如果人品不错也就罢了,问题就出在这家伙是一个五毒俱全的污烂货啊,你确定要嫁给他?”

铁心源觉得眼前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女孩子要是嫁给那样的一个家伙实在是太亏了,自己必须提醒一声。

公主大笑一声道:“能把郁郁乎文哉,哈哈,念成都都平丈我的人,就要当我的驸马了,源哥儿,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铁心源皱着眉头看着又哭又笑的公主不耐烦的道:“只要你不想嫁人,有的是办法,在我这里闹什么?”

公主流泪道:“没法子了,我父皇的旨意没人可以违背。”

铁心源笑道:“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唐朝公主?见到父皇把自己许配给了不喜欢的人,就在宴席上用刀子割了自己的手指吃下去了。把那个准驸马吓得屁滚尿流,也就不用嫁了。”

公主听铁心源这么说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那是太平公主旧事,谁都知道她吃的是面做的手指,现在拿来用骗不了人的。”

铁心源怒道:“你指望一个把郁郁乎文哉念成都都平丈我的家伙能知道太平公主旧事?”

“可是我父皇知道,宫里的好多人也知道这个典故,再说,我也不是太平,我是兖国,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的。”

铁心源无奈的将手里的木盆丢在地上道:“那怎么办?你不愿意嫁给你表叔,又不愿意得罪你父皇,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兖国啊,有一得必有一失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公主咬咬牙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铁心源仔细的看了看公主的神色,跳起来骂道:“你就是一个没心肝的,你这个法子为什么不对你父皇用,偏偏要用在我的身上?”

公主轻笑道:“我觉得你比我父皇在乎我的这条命!”

铁心源一屁股坐在磨盘上仰天长叹道:“这是什么世道。”

公主像很小的时候一样趴在垛堞上柔声道:“源哥儿,你还记得我偶感风寒高热不退的那一次吗?”

铁心源闷哼一声不言语。

公主尽量的把身子探出垛堞道:“我父皇都认为我要和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将要夭折,把我放在祖庙里等待祖宗把我带走。是你让狐狸带了酒精给我擦身,硬是把高热降下去了。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你比我父皇有办法,也比我父皇在乎我的死活。”

铁心源叹口气道:“酒精只能降温,治不了你的病,你最后能够活下来,我也认为是上天保佑。我那时候也是在尽人事听天命。”

公主跳起来转了一个圈道:“我现在是活的,这就足够了,源哥儿你愿不愿意再救我一次?”

“我要是没法子呢?”铁心源恶狠狠地道。

公主见铁心源这幅样子,立刻就变得眉花眼笑,娇声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我不管,如果我真的要嫁给李玮,我会在成亲的前一天从这里跳下去。”

“还是别跳了,那样会砸漏我家的屋顶,你父皇也会砍掉我和我娘的脑袋,我会想办法让李玮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