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人心中的大石头

孟元直从一颗高大的柏树上面跳下来,重新调整一下呼吸,即便是他,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并且用这样的法子连续不断的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气息也有些散乱。

短短的时间里,张慈民的人头已经变的冰冷,凝固的血液不再散发浓郁的血腥气。

侧耳倾听,山林中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并没有追兵,看样子张慈民之死,需要到天明之后才会被人发现。

眼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如果站在远处就能看出这座悬崖和龙首山主峰的剪影正好形成一个昂头咆哮的龙头。

这就是龙首山名称的由来。

准备拔腿就走的孟元直忽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高大的悬崖沉吟一阵。

悬崖的根部满是一些被砍伐下来的松树,这些松树乱七八糟的堆在悬崖底下,应该是被人从高处丢下来的。

就在今天早晨,他看见那些军兵们将砍伐下来无用的松树丢下了悬崖。

再加上耶律重元亲自监督军卒砍伐树木,孟元直觉得辽国皇帝的营地就应该在这座悬崖之上。

白天见到辽皇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他缓缓地蹲下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自己携带的武器,再抬头看看悬在头顶的悬崖,搓搓双手,安置好张慈民的首级,和一些没用的东西,然后就取出一小股细细的绳子,盘在自己的身上,又用匕首切削了十余根木刺插在腰上,最后取出一双铁爪戴在手上,然后就借着微弱的星光,开始向悬崖上方攀爬。

悬崖很高,虽说没有百丈,五六十丈还是有的,冰冷的岩石上满是寒冰滑不留手,铁爪想要勾在岩石上非常的艰难,孟元直不得不每隔一丈,就把坚硬的木刺插进岩石的缝隙里,用来站立,换气。

仅仅攀爬了一半,汗水就湿透了衣衫,怪不得辽人没有在这里放置军队来警戒,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孟元直挂在半山腰,全身的重量就维系在铁爪的一根钩子上,山腰的风很大,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随风微微摆动。

前面是一整块巨大而光滑的岩石,这块岩石凸出崖壁,孟元直爬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退两难了……

四个时辰狂奔出一百二十里地,这对铁心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双腿内侧虽然不至于被磨破,却也是红肿一片,即便是站着,都疼痛难忍。

有这样问题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尉迟文。

这孩子如今只能叉着腿走路,嘎嘎还不停的骚扰他,让他的痛苦在成倍地增加。

偌大的一个营地里,只有他们三个是闲人,其余的武士连甲胄都没有机会卸,手持长弓监视着那些被圈在一起的牧奴。

一条长长的皮索,将十个人连在一起,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的牧奴吃饭,自己被丢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仅仅是一天时间,就有十一个人准备逃跑,如果不是武士们手持的长弓和弩弓,他们很可能会得逞,即便是这样,也只捉回来十个,另外一个家伙背上中了两箭,依旧窜进了一处灌木林无从追捕。

老牧人张成站在铁心源的面前道:“捉野马是一件非常难干的活计,需要非常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捕,我们的人手不够,老汉已经警告过那十个人了,他们不会再跑的。”

铁心源笑道:“好啊,既然你愿意作保,我也不当那个恶人,来人,松开那些人身上的绑绳,如果再有人跑掉,就砍掉张成儿子的脑袋!”

张成的脸色大变,连忙道:“小人没有作保的意思,只是看他们可怜。”

铁心源笑道:“你看,你也不敢保证每个人都听话,我其实很不明白,你们只要跟我走一趟横山,捉到野马之后自然就能获得你们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冒险逃走?”

张成张嘴想要说话,铁心源摆摆手打断道:“不用你说,原因我是知道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非常的好说话,而且还冒险让你们全部吃饱了,肚子里有了食物,身上有了厚衣衫,他们自然就认为我这个少年人好欺负,如何会不逃跑?我知道你上前说话,主要是想说食物不够的问题,这其实不是问题,你们今天的晚饭只有中午那顿饱饭的一半量,以后还会延续下去,如果再有人逃跑,食物的数量还会减少,直到你们饿的没有力气逃跑为止!”

“这不公平!我们没有跑!”

张成听说今晚这样刚刚够吃的食物还会减少,不由得大叫了起来。

铁心源笑道:“张成,你今年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吧?你来告诉我,在你度过的五十个春秋里面,到底经历过多少公平的事情?

你只想食物减少是对你们的不公平,就没有想过你们一旦逃走了,就是对我最大的不公平?

公平这种事情一定是相互的,你需要公平的时候,就一定要考虑到我的公平问题。

回去吧,和你的伙伴商量好,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如果你们不能被我控制,那么,我只有痛下杀手这一条路可走了,五百个牧奴而已,在大辽的国土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张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缩缩脖子施礼之后就回到牧奴中间去了,和一些强壮的牧奴们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

红柳枝子穿起来烤好的羊肉金黄肥嫩,吃起来味道很好,铁心源最喜欢用烤的酥软的馕饼夹着吃,他吃的很起劲,对那些眼神游离的牧奴们看都不看一眼。

尉迟文嘴里咬着馕饼,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那些牧奴,见铁心源似乎毫不关心,就小声道:“他们凑在一起了。”

铁心源回头看一眼,就把尉迟文手里的馕饼塞进他嘴里道:“好好吃饭,管他们做什么?”

“他们会不会造反?”

“不会!”

“为什么?”

“没胆子,如果有胆子的话,他们在耶律重元的牧场里早就造反一百次了。”

“我们人少!”

铁心源艰难的吞下一大口夹肉的馕饼对尉迟文笑道:“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人想要造反,可是啊,想要造反的那几个人如果现在发怒说出来造反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大的可能会被他的同伴们绑起来送到我们面前。”

“如果我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牧奴,我会安排的周详一些再造反,逃走也行,四十个人看守五百人无论如何都会有漏洞的。”

铁心源笑着在尉迟文的脑袋上扒拉一下道:“你不但聪明,还知道反抗,所以说,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奴隶的。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当奴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只会逃跑,不会造反了,现在最大的渴求就是希望主人能够善待一下他们。我已经善待他们了,他们得到了好处,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破坏他们目前的处境,就会很自然地成为其余人眼中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