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谭诣要干什么?

奉节,有震感。

久卧病床的老督师文安之唤来了他的女婿毛寿登和次子文协吉。毛寿登是永历朝廷的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自文安之染病之后,一直主持督师府公务。文协吉却是无官职在身,其与三弟逢吉、六弟绍吉、七弟秉洁一直随侍父亲。

毛寿登正在部署救灾的事,虽说这次奉节一带震感不强,可也震毁了不少民居,砸伤了不少人,加之震后一直下雨,一些地方还有山洪暴发,所以身为督师府的实际主事人,毛寿登必须亲力亲为安排救灾,要不然,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冻饿。

“你且先回去,我且将粮食数目核对过后,就去督师府。”

毛寿登让来报讯的人先回去,他赶着将一批粮食发下去。这批粮食其实并不多,不过数百石,也是奉节此刻能拿出救灾的极限了。不过粮食再少,也紧要紧的地方拨,总能叫那些受灾百姓不致饿死。等雨停了,再想办法就是。

自忠贞营顺着太平军放开的口子攻入湖北之后,夔东的处境比之从前已经好得多,一方面李来亨他们将从湖北抢到的粮草分了一些给夔东,另一方面也将忠贞营的家眷往湖北迁移,这样一来,夔东的压力自然少得多。只是眼下湖北虽定,可忠贞营正在豫南用兵,需要不少粮草,所以湖北方面对于夔东的接济也是时有时无,一切还要靠夔东自己解决。

现在留在夔东的大部分都是原来四川的卫所明军和少量被招降的义师和土匪,另外还有摇黄十三家的几家兵马,论战斗力,自是不及忠贞营,比之重庆清军也是差了许多。不过因为四川巡抚高民瞻反正归明和湖北光复的原因,夔东现在倒是没有多少军事压力,这一点倒和建昌方面差不多。

毛寿登赶回督师府时,已是天黑,人刚进府,文协吉就迎了上来。毛寿登问他岳父何事召唤,文协吉摇头说不知。毛寿登又岳父身体如何,用药是否按时,文协之都一一说了。听说岳父已能喝粥,毛寿登不禁有些欢喜。

路上,却见六弟绍吉和七弟秉洁过来,二人正说着什么事。

“大昌数天前曾有狂风暴雨,听说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当地有一个村妇生下了一个双头小孩,孩子伯父以为这小孩是妖怪,就把他给放在锅内煮熟,吃了,结果引得老天降下地龙惩罚。”

文协吉听了两个弟弟所说之事,不禁扫了他们一眼,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地龙不过灾难,年年都有,跟那双头小孩有何关系?……那孩子伯父太过迷信,此儿明显是在胎中畸变所致,哪是什么妖怪。以后不要再说这些,父亲那里更是提都不要提。”

被二兄训斥,绍吉和秉洁都是老实低头,不敢驳嘴。毛寿登笑了笑,示意绍吉和秉洁兄弟俩到别处去,然后拉着协吉往岳父那去。

毛寿登和文协吉进屋时,文安之正靠在床上看他十多年前写完的《铁庵稿》。

“父亲,不是让你歇着么,怎的还将从前书稿翻了出来。”

文协吉不满的看了眼服侍父亲的下人,文安之却将书稿放下,不快的看了儿子一眼:“不关他的事。”

毛寿登上前给文安之见了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岳父手中的文稿拿过,放在了床边。文协吉吩咐下人将灯挑亮些,灯火下,年近八旬的文安之脸上满是老人斑,毛寿登先前触摸到岳父手时,只觉冰凉,心中不由悲呛。

重庆反攻之役因二谭叛变失败之后,文安之便一病不起了,一来是年事已大,二来则是心力憔悴,随后天子弃国的消息更是让他灰心绝望,要不是南都有起色,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怕就此仙逝了。但即便如此,老人的身子骨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倒也看淡生死,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近八旬,便是就此去了,也无甚大不了。只是心中牵挂故都未复,天下还在纷争,无数黎民挣扎在战乱和饥饿之中,实叫他难以就此撒手。

年纪大了,这眼神就不太好,方才文安之看书稿时,几乎眼睛都要贴在那书稿上,便是如此,也是看不清几个字。他之所以还要看,只不过是心中一份执着而矣。

“地龙之灾不可小看,但凡地龙过后,必有大风大雨,赈灾之事你可不能马虎。夔东的百姓跟随我们这么多年,已是吃了许多苦,多少人家没了青壮,我们万不能再让孤儿寡母挨饿受冻了,不然对不起人家。”

“父亲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

毛寿登将他的安排简短说了几名,文安之听后点了点头。女婿的安排虽有不足之处,但夔东物资缺乏,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靠的时间久了,文安之有些乏力,毛寿登忙上前将老人往上靠了靠,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免得老人再着凉。

文安之没有说话,毛寿登却知岳父叫他来肯定不但是询问地龙之灾的事。果然,沉默片刻之后,文安之突然道:“我这几天再三想了,我年事已高,又卧病在床,这督师重任实难再担,故我想上书朝廷,辞去督师一职。”

“父亲既已决定,我自不反对,只是父亲以为朝廷会派何人前来督师,我夔东军民又是否听命于他?”

毛寿登没有明言,文安之却知他话中之意,他叹了口气道:“天子总是天子,朝廷总是朝廷,只要天子在一日,我等自当从命。”

毛寿登不知如何开口,他是反对向贵阳妥协的,因为吴三桂实是不可信。若真要毛寿登决择,他倒愿和忠贞营一样拥戴唐王,可他却知岳父对永历十分忠义,哪怕如今永历被吴三桂挟持,都不会背弃。虽然这样做,对夔东的将来没有多少好处,但也没有多少坏处,至少夔东不必如从前一样承担居大的军事压力。然而若是岳父辞去督师一职,那吴三桂肯定会趁此派人前来夔东,到时,他夔东军民是听令还是不听?不听令无疑就是和贵阳反目,听令的话,忠贞营那边怎么办?难道从此夔东就要上吴三桂的船不成?

毛寿登很想劝阻老人不要辞官,可看到老人的目光,劝阻的目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也不想岳父再操劳下去,或许辞官对他也是一个解脱。

文安之见女婿没有出声反对,心中一宽,洪部院和潘太监到了南都后,夔东军政名为文安之督,实际是毛寿登在处置,他在夔东军民心目中也很有地位,他不反对此事,这事多半就能成。

不想,这时文协吉却出来反对道:“父亲,以儿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父亲从前就不愿赴贵阳,为何现今却要夔东听从吴三桂?”

“是听从天子,非听从吴三桂。”

文安之纠正道,可这话却说的苍白无力,他在,能将吴三桂伸向夔东的手挡住,他若不在,有朝廷名义在,夔东真就能保持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