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谜案(第2/5页)

说话那人是斛律琴心。

她说得很平静,可她内心是否如她表现的那么平静?

她如不认识一样看着孙思邈——或者说,看着孙思邈的衣襟道:“将军请你去将军府一趟,还有这个寇祭司。”

她不用说将军是谁,因为在邺城中,只有一个将军才会这般霸气。

斛律明月消息恁地灵通,这么快就知道孙思邈的行踪?或者更应该说,斛律明月一直都在留意着孙思邈的行踪?

孙思邈缓缓站起来,看的是那冷漠的面容,只说了一个字:“好。”他也很平静,但却少了分一贯的从容。

斛律琴心又望向祖珽道:“将军还问,不知道祖侍中是否有空?如果可以的话,请一起到将军府一叙。”

她说得客气,可斛律明月的邀请,谁会拒绝?

祖珽身躯微震,灰白的眼眸似乎闪动着雪一样的光芒,他话也不说,只是从身边拿起个竹竿,摊子也不顾了,举步向将军府行去。

长街繁华喧嚣,可热闹都是别人的。四人默默地前行,如同本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前方现出一间大宅,建构颇宏,高墙朱门。

斛律琴心到了门前,不等拍门,院门已开。斛律琴心也不多说,静静地走进去,一直到了前堂厅前。

将军府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辉煌,厅堂简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墙上有幅画。

厅中站着一人,负手而立,正在看着墙上的那幅画。他鬓角虽有了白发,但身形伟岸,纵是背对众人,也难掩肃杀肃穆之气。

他寻常地站着,旁人望见,就如望见一座山——一座不倒的高山,让人仰止的高山!

寇祭司在苗疆地位尊贵,也见过无数人物,但一眼见到那人,一颗心就忍不住怦怦大跳起来。

他不用问就已知道,那人定是斛律明月。

除了斛律明月,天底下还有谁有如斯霸气,让人一见之下,就会心存敬畏?

宇文护都不行。

宇文护只能让人畏,却不能让人敬!

斛律琴心敬畏地望着斛律明月的背影,低声道:“义父,他们来了。”

斛律明月并未转身,仍旧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孙思邈、寇祭司到了厅前,忍不住也向那画望过去,微微一震。

画上画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绝美。

寇祭司凝目画中的女子,神色隐约有激动之意,却强行抑制。

孙思邈却早认出那女子正是冼夫人,而墙上那幅画,也正是他在响水集丢失的。

这幅画曾引起一些波澜,当初张仲坚就曾和蝶舞设计来偷他的包裹,顺便也偷了这幅画,后来张仲坚又将这幅画还给了他。

响水集一战,事发突然,他不得已带张仲坚等人逃亡,就将这画遗失在客栈中,连同这幅画的还有个如意。

他不想这画又会出现在斛律明月的府上。

或许他早就想到了,一切都在斛律明月的掌控之下,斛律明月能放能收,任何人都脱离不了斛律明月的掌心,更何况是小小的一幅画?

想到这里,孙思邈向斛律琴心望去,斛律琴心望着脚尖,娇躯似乎颤动了下。

“事情已过去了许多年。”斛律明月终于开口,他并未转身,他言语低沉有力,给人森冷压迫之感,可其中多少夹杂些沧桑。

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画中人说话,祖珽听到斛律明月的声音,脸上突然有种很奇怪的表情。

没有任何人留意祖珽,所有人都在看着斛律明月,却只有孙思邈接道:“事情没有过去,还在延续。”

厅堂内燃着火炉,但堂中比外面似乎还要冷。

天底下一直没有人敢抵触斛律明月的意思,可孙思邈敢。

斛律明月终于转过身来,目光锐利有如箭矢的锋芒,很少有人敢和他对望,孙思邈却在看着斛律明月的眼,神色平静。

“你说的不错。”斛律明月终于开口。

众人一怔,就算祖珽都是错愕不已,不想斛律明月竟会这么说。

“事情的确还在延续,但很快要了结了。”斛律明月再次开口道,“孙思邈,听长恭说,你想说服我退兵?”

孙思邈简单道:“是。”

“你凭什么?”斛律明月淡淡道。

寇祭司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听斛律明月一问,额头竟然有些发热,竟像要流汗。只有面对斛律明月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沛然的压力,他实在不知道孙思邈如何还能保持那么冷静。

“凭将军是斛律明月。”孙思邈微笑道。

厅中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孙思邈会给出这种答案,这不像是答案,而像是调侃。

斛律明月扬了下眉,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

众人吃惊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可心中更是困惑,不明白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

孙思邈和斛律明月却清清楚楚地了解对方的意思!

在衡州时,孙思邈曾对兰陵王侃侃而谈天下大势,指出形势发展,认为宇文护若不死,按斛律明月原先的计划行事是上策。

齐、陈若是联盟,对周国可能造成毁灭的打击。

可宇文护死了,原来的上策再实施,就变了下策,因为陈国那面要攻周国的决定,本来自陈顼。

天底下本没有一成不变的计策,用兵绝不能墨守成规,而要按照形势发展而变。

可这些道理孙思邈没有说,因为他不必说。斛律明月领兵三十年,疆场常胜,如何会不懂这些道理?

若是在淳于量面前,斛律明月或许或恫吓、或利诱,为齐国取得最大的利益,可在如明镜的孙思邈面前,斛律明月实在没有必要把戏演下去。

厅中沉寂,许久,斛律明月做了决定道:“我会让长恭从衡州撤兵。”

寇祭司讶然——他不解为何孙思邈根本不用劝说,斛律明月就会撤兵?

祖珽茫然——他考虑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他算定孙思邈、寇祭司此行有血光之灾,难道他算错了?

斛律琴心却是娇躯微颤——因为高长恭撤兵就会回转邺城了。

孙思邈笑笑,“将军不愧是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神色落寞,“孙思邈也不愧是孙思邈。”

二人简单说了这一句,寇祭司听了,不知为何,心中陡然有热血沸腾。

斛律明月转身望向冼夫人的那幅画,又道:“若是只为说服我从衡州退兵,你目的已达,可你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不错。”孙思邈立即道,“将军当然知道,我来邺城,本是为了一个当年的约定。”

斛律琴心有些不解,寇祭司立即提起了精神,祖珽却是脸色惨白。

不闻斛律明月回答,孙思邈径直道:“这里本无外人……想将军也没必要隐瞒,你我都知道,兰陵王高长恭本是冼夫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