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错杀(第4/5页)
众人均想,孙思邈说得未免轻巧,他翻出多年前的旧案,矛头直指斛律明月,更身为如今天师门下第一高手,斛律明月怎会再放过他?
不想斛律明月沉默片刻,却点头道:“好。”
厅堂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倏然而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喘了一口气,一时间琢磨不透斛律明月的真正用意。
孙思邈目光微亮,拱手施礼道:“多谢将军。”
他转身要走,寇祭司慌忙跟上,只怕斛律明月突然改了心意。
这里虽不像宇文护营中那般肃杀肃穆,但在寇祭司心中,危险之处更有过之。
斛律明月见孙思邈将将走出厅堂,突然道:“孙思邈……”
斛律琴心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孙思邈如果就这样离去,她难免失落,可义父若让孙思邈留下,她又难免担心。
“将军有何吩咐?”孙思邈止步,回身微笑道。
斛律明月望着他许久,这才道:“你当然还不会离开邺城了?”
孙思邈道:“不错……将军难道忘记了,我还要见兰陵王,等他给我答复?”心中却想,斛律明月当然早知道这点,他本不是要问这句话的,那他想知道什么?
良久后,斛律明月点点头,转过身去望着冼夫人的画像,再没有言语。
孙思邈也不多言,跟随寇祭司走出了将军府。
日西斜,照得邺城雪色朦胧,寇祭司走出将军府后,又过了几条长街,感觉远离了斛律明月后,发现背心发凉,这才意识到方才一直在冒汗。
他素来冷漠,这刻却忍不住称赞道:“孙先生果然不凡,天底下,只有你敢在斛律明月面前这么说话。”
孙思邈笑道:“为什么?”
寇祭司反倒一怔,不想孙思邈竟刨根问底,半晌才道:“无论谁在斛律明月的威严之下,只怕都难以说出心意。”
孙思邈喃喃道:“这就是症结所在……”
“什么?”寇祭司并未听清,忍不住追问。
“你怕,因为你一直把斛律明月当作是敌人——一个极其危险的敌人。你的畏惧,来自你的本身。”孙思邈缓缓道。
寇祭司揣摩道:“你是说……你把他当作朋友?”他实在很难明白孙思邈的想法。
孙思邈摇摇头道:“暂时来说,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或许在我眼中,他更像是一个病人。”
寇祭司眼珠子差点冒了出来,他听过太多关于斛律明月的评价,却从未想到过,有人对斛律明月有这种看法。
孙思邈犹豫片刻,缓缓道:“世上万法一同,在医者看来,佛家贪嗔痴三毒本也是一种病,一个人若太痴于某件事,他就会迷失,忽略太多别的事情……”
寇祭司显然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打断道:“先生,我才发现,你对当年高澄遇刺一事见解独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讨。”
“什么事?”
寇祭司略有迟疑,说道:“我出苗疆,除了为冼夫人外,还因为一个缘由……”
当初孙思邈和他也曾谈论过这个问题,但寇祭司避而不答,这刻竟主动提及,更对孙思邈很是亲切。
孙思邈暗想,他这般热切,难道所行之事也和高澄遇刺有关?
寇祭司压低声音道:“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
话未说完,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大响!
那响声来得极为突然,宛若山崩地裂般,城池似乎都在震颤,二人都是一怔,察觉声响是从东南方传来,扭头望过去。
孙思邈第一个念头就是兰陵王回来了?
他初到邺城,见祖珽的时候,就听过一声大响,后来知道是兰陵王立威造成的声势。可随即就发现不对,这次的声音,比那次还要剧烈,却像从城外传来的。
城中百姓微有骚动,只是那声大响传来后,再没有任何动静,很有些奇怪。
孙思邈目光一凝,发现长街不远处站着一人,静静地望着他。
那人见孙思邈望来,微微一笑道:“孙先生,想不到今日又见了。”那人说话间,摇曳走来,娉娉婷婷,有香气随风而来。
寇祭司却是讶然,一时间分辨不出那人是男是女。
若说那人是男的,可他偏偏擦着胭脂,走路摇摆,翘着兰花指,一副女人的媚态。可要说她是女的,她喉结、胡茬都难掩男性特征。
孙思邈道:“当初蒙穆大人出手相救,尚未感谢,今日再见大人,幸会幸会。”
寇祭司脑海闪念,立即知道这人正是在后宫权倾一时,深得齐国皇帝高纬喜爱的穆提婆。
穆提婆嫣然一笑,眼眸光彩闪动:“孙先生可是真心话?”
孙思邈微微笑道:“我这一年来说的都是真心话。”
穆提婆“噗哧”又笑,倒是千娇百媚:“孙先生真会开玩笑,那你以前经常扯谎了?”顿了下,又道,“你若真想谢我,立即和我去宫中一趟吧。”
他堂堂宫中第一红人,这般口气说话,显然对孙思邈极为看重。
寇祭司却有些傻了眼,心道这不男不女的人为何对孙思邈这种态度,总不是喜欢他吧?他对穆提婆难掩厌恶之意,又沉默下来。
穆提婆一直未正眼去看寇祭司,又道:“不过宫中规矩多,先生一个人去没问题。”
孙思邈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对寇祭司道:“阁下可去前面那家四通客栈等我,我去去就回。”
寇祭司无奈,只好点头离去。
穆提婆看着寇祭司的背影,冷哼一声,他最是心细,早把寇祭司的不屑看在眼中。若论平时,说不定想办法处罚寇祭司,可望见孙思邈的笑容,心情立好道:“先生,我们走吧……”
突然回头望去道:“原来祖大人也在这里。”
不知何时,祖珽已拄着盲杖,静悄悄地到了二人身后不远。
见祖珽不语,穆提婆道:“祖大人来得正好,圣上也想见你。”
祖珽这次倒没什么畏惧,只是点点头,默默地向皇宫的方向走去,他虽是瞎子,可比明眼人还熟悉这邺城的地形。
穆提婆倒也不急,跟在祖珽的身后道:“祖大人,将军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祖珽回道。
穆提婆目光闪动:“没事找你?”
祖珽淡淡道:“他或许是看我这瞎子太过清闲了,因此找我过去了。穆大人应该知道,将军做事,素来不讲理由的。”
穆提婆皱了下眉头,也不再问,转向孙思邈道:“这几日知先生会来,圣上一直念叨,说无论如何都要找先生再去一趟。”
“穆妃身子可好吗?”孙思邈问道。
穆提婆道:“未全好,但总算好很多了,这当然多亏了先生。”
孙思邈谦逊一声,心中却想,穆妃既无大碍,高纬找我入宫中做什么?祖珽方才言语虽淡,可显然对斛律明月独断专行有些不满。江南陈国的症结,多在陈顼身上,但齐国的症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