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泄密(第4/5页)

不闻兰陵王反应,斛律琴心又道:“更何况,这并非你第一次救我,我和你在响水集时曾经见过。”

兰陵王身躯似动了下,仍旧沉默无言。

“当初响水集外,你也曾救过我。”

那如霓裳轻舞的刀光,有着金戈铁马的豪迈,斛律琴心当然也记得。

可她旧事重提时,眼中却没什么柔情。

“当初你一刀为我力退裴矩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得。”斛律琴心突然有些激动地反问道,“你当然也记得?”

兰陵王缓缓道:“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些旧事呢?”

斛律琴心脸色渐转苍白:“我想说……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很感谢。可是……感谢有时不是爱。”

兰陵王背负着双手,许久才道:“你累了,多休息会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他并未回头,声音还是低沉,似波澜不惊,但一双手却绞在了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

斛律琴心望着他的那双手,无力感又涌了上来:“我的确累了,我想歇息。”

兰陵王似想转身,终于只是点点头,缓步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在疆场上,他杀气无俦,但脱下面具的他,总是儒雅温柔。

这本是无可挑剔的一个人……

斛律琴心见到房门关上那刻,无力地倒了下来,闭上双眸,长长的眼睫不停地抖动,似乎想着什么。

可她不过静躺了片刻,就从床上挣扎爬起,踉跄下了地,披上外衣,推开了房门。

有寒风涌入,凛冽如刀。

比寒风更冷的却是门外边站着的一个人,他负手而立,背对斛律琴心,如山如岳。听到斛律琴心的开门声,那人也不回身,冷漠道:“你要去哪里?”

天寒地冻,张仲坚只感觉寒意上身,向孙思邈望去,问道:“裴矩为何要出卖我们?”

当初他从张家密道出来时,曾受到裴矩的暗算,只不过那时候裴矩没料到他武功突飞猛进,让他逃走。

后来张仲坚和李八百联手,裴矩又掺和进来,因为众人大敌都是斛律明月,张仲坚暂时忍下这段旧怨。

可张仲坚没料到,事到临头,居然是裴矩倒戈一击,暗算他们。

孙思邈望向窗外,喃喃道:“是呀,裴矩为何要出卖你们呢?”

他也想不明白,裴矩一直跟随着杨坚,李八百若能暗算兰陵王,对周国来说,本是个好事,裴矩没有理由破坏他们的计划。

郑玄目光微闪,缓缓道:“这点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听王远知说,裴矩和李八百本来都是北天师道的人,北天师道和齐国这二十年来一直势如水火,裴矩怎么会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孙思邈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摇摇头。

郑玄又道:“更奇怪的一点是,李八百为何在那紧要关头暗算王远知?”

这的确是长街行刺最诡异的一点,郑玄提出这点时,双眉紧锁,显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李八百并非李八百?”张仲坚心中一动。

他这句话说得奇怪,郑玄却差点跳了起来,有些激动道:“不错,李八百可能被人掉了包,当初长街出现的那个李八百可能是斛律明月派人乔装改扮的,不然无法解释李八百为何要暗算王远知。”

见孙思邈沉默不语,郑玄道:“孙先生莫非不这么认为?”

孙思邈半晌才道:“灵光夺魄,鼓月取魂,这本是北天师道不传之秘,当初长街之上,灵光、鼓月均被使出,运用之人功力深厚,除了李八百,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如此运用。”

郑玄、张仲坚宛若有冷水当头,面面相觑。

孙思邈又道:“更何况李八百虽被刺杀,但他功力之高不容置疑,那把泼风刀使得出神入化,那人若不是李八百,还会是谁?”

顿了片刻,补充道:“而且李八百后来是被兰陵王所杀!”

张仲坚头脑立即清醒,意识到自己推断有误,若是斛律明月安排的人手,那假李八百当然应该是一走了之,而不是死在街头。

只感觉无尽困惑,乱麻一样,张仲坚苦涩道:“如果李八百真是李八百,兰陵王还能杀了他,也让我疑惑。”迟疑片刻,又道,“当初兰陵王曾到建康,却不敌张裕和李八百的联手,何以昨日兰陵王能轻易地杀了李八百?”

沉默会儿,张仲坚推测道:“难道说兰陵王一直隐藏了实力?”

孙思邈缓缓道:“这只怕就是问题的真正关键所在。”他欲言又止,不肯轻易说出判断。

郑玄眼中却是精光一闪:“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有个解释……”

北风呼啸,斛律琴心遍体生寒,不但周身无力,一颗心也软弱不堪。

斛律明月一直就如山一样,让人难以逾越。

纤手紧紧抓住门框,斛律琴心贝齿紧咬,许久才道:“义父以为我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斛律明月冷漠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驰骋疆场三十余年,战无不胜,料敌先机,事事均在他的掌控之中,怎么会不知道义女如今想什么?

斛律琴心望着那厚重的背影,缓缓道:“女儿本来想找义父问些事情的。”

“你现在什么也不需要问,什么也不必去想。”斛律明月凝声道,“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休息,等到病一好,立即嫁给长恭。”

“女儿也不想多想,可很多事情,女儿却没办法不多想。”

风中的斛律琴心忍不住颤抖,嘶声道:“女儿不想,只怕会变得和斛律雨泪一样。”

那如山的背影一震,有如山崩一样。

斛律琴心不堪压力,几欲跌倒,可她还能紧紧地抓住那门框,不想倒下。

当初她听张裕、张季龄述说斛律雨泪的选择时,深为感动,但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年斛律雨泪要承受的压力之巨,简直难以想象。

“你都知道了?”斛律明月问道。

斛律琴心“嗯”了声,几不可闻。

“你都知道些什么?”斛律明月又问。

斛律琴心长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我知道我很可能变成斛律雨泪那样,我如今这般模样,并不是中了李八百的毒余毒未清,而是因为我也中了孤独迷情蛊,是不是?”

斛律明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箭,只回了一个字:“是!”

斛律琴心本是猜测,但听到肯定的答复,还是心头震颤,感觉血液都要凝成了冰。

“但你方才说错了一点。”斛律明月冷然道,“雨泪是因为多想,才落得当年的下场,你只要什么都不想,绝不会和她一样。”

“可女儿是个人,怎能不想?”斛律琴心嘶声道,“这些年,女儿一直感激义父,若非义父,女儿还是个孤儿,说不定早死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