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同门(第2/5页)

“为什么?”

日照长吸一口气,只感觉天旋地转。

月影、随风死了,他也中了寇祭司的暗算,本来联手对抗孙思邈的六人,如今倒下了半数。

可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其实何止他不明白,帐中的周兵,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

大多人在宇文护死后,都和无头苍蝇一样,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一直留在那精巧的箱子旁。

斛律琴心奇异地消失不见,但他却如亘古就立在那里一样。

他话并不多,做的事情也不多,他似乎只是去了陈国建康一次,然后抓住了斛律琴心,逼陈国交出孙思邈。中军大帐中天翻地覆,或死或伤,局面百转,但他却在局外。

或许……他并非局外,但这局他异常地了然,因为局本是他布下的,所有人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他未看日照,只是看着孙思邈,突然淡淡一笑,眼中又现出逸飞的大志。有这种大志的人,当然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不顾大局。

孙思邈却未笑,他身在局中,可显然比所有人都最先了解到关键所在,因此他在六个高手围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动手。

大局已定——从那一枪刺杀宇文护的时候,就不会再有变化。

剩下的不过是大局后起的余波,虽对一些人来说,还是生死攸关,但早在开局的时候,就已定下了答案。

他望着那箱子旁的普六茹坚,脑海中又闪回到在昆仑的情景。

那时候,他虽孤独,但并非一个人。

普六茹坚也在静静地望着孙思邈,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想的是不是怎么除去孙思邈?

帐中六大高手转瞬死伤惨烈,孙思邈还安然无恙,但这是周营——周国的天下,宇文护死了,普六茹坚可算是这里的第一人,他开口的一句话,可定任何人的生死。

普六茹坚终于开口:“师兄,我们终于又见了。”

他没定别人的生死,开口不过是寒暄,他说话的对象是孙思邈,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分淡淡的笑,如同老友许久不见的一声寒暄。

可所有人几乎难信自己耳朵!

师兄?

普六茹坚叫孙思邈师兄,为什么?他们怎会是师兄弟?这十三年前的情敌,怎么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什么感情方面的牵绊?

孙思邈看了普六茹坚很久,这才道:“不错,我们又见了。杨坚……你我都知道,我们总有见面的那一天。”

他更喜欢叫眼前这人为杨坚。

普六茹坚笑了,喃喃道:“不错,我们总有相见的一天。”

他叫普六茹坚,但他本姓杨,就叫做杨坚,其父杨忠在关中排不入八大柱国之列,但颇有战功,因此被赐鲜卑姓普六茹。

在北朝诸国中,虽说早有汉人参与朝堂之事,但得鲜卑赐姓还是荣光的事情,也是提高门第荣耀的事情。

一些人恨不得整天将赐姓挂在嘴边,可他也喜欢孙思邈叫他杨坚。

他一直都认为,荣光本不是需要别人赐予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在靠自己的双手获取。

他唯一有些依靠别人赐予的是,独孤信当年在孙思邈失踪后,将女儿嫁给了他。

那时候独孤家荣耀显赫,在八大柱国家,仅次于宇文家族,谁都认为他攀上了高枝。

可随后独孤信就死了——被宇文护逼死。

宇文护虽说心狠手辣,但独孤家族在关中毕竟根深蒂固,和八大柱国家均有联系,宇文护若是将独孤家族连根拔起,只怕其余几大柱国人人自危,关中政权转瞬就要陷入混乱。

因此宇文护似网开一面,并未再对独孤家下手,可显然只要宇文护在的一天,独孤家的人就不会得到重用。

不但独孤家族的人得不到重用,和独孤家有关系的也不行!

杨坚是独孤家的女婿,因此所有本来有些嫉妒他的人,转瞬同情他,认为他不是攀上高枝,而是掉入了地狱。可杨坚宠辱不惊,闭门不出。

偶尔传出来的消息,不过是他闭门念念佛经。

可就是这个一直闭门念佛经的人,后来还是得到宇文护的启用,却在宇文护死的时候,没有震惊,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任何意外,他甚至还向引发宇文护之死的仇敌孙思邈打了个招呼,叫他一声师兄?

日照虽不是绝顶聪明,但也明白了什么,嗄声道:“普六茹坚,你竟敢勾结外人,刺杀大冢宰?”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中军大帐内微有骚动。

宇文护虽死,但帐内帐外显然都还是他的亲兵,听闻杨坚居然如此作为,立即握紧手中兵刃,似乎只要日照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杨坚斩成肉酱!

这时候,些许骚动说不定就会酿成新一轮的血腥屠杀。

杨坚立在那里,冷静得有如冰山:“你错了,我未勾结外人。”

伸手入怀中,他竟取出道圣旨,展开念道:“天子有旨,宇文护倒行逆施,图谋篡位,当诛杀无赦!若有附逆,当斩不饶!”

众人微哗,眼中多露惊惧之意。

天子?哪个天子?

如今的大周多只知道宇文护,也多听宇文护的命令,却忘记大周本有个天子,叫做宇文邕。

宇文泰死后,诸子年幼,宇文护逼死独孤信、赵贵后,大权独揽。先后立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宇文毓为帝,又杀了这二人,再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如今大周天子。

从宇文邕登基到如今,转瞬过了十二年。

在所有人眼中,宇文邕无非是个傀儡,十二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众人却没想到宇文邕也会反抗。

不但反抗,而且一出手就让杨坚杀了大冢宰宇文护。

日照眼眸红赤,摇摇欲坠,还能嘶声道:“你撒谎,大冢宰一直对天子忠心耿耿,你伪造圣旨,才是真正的图谋不轨。”

手一指,喝道:“杀了杨坚,官升三级,若有差错,我到天子面前领罪。”

他这一声呼喝颇有蛊惑之力,众人又是犹豫。

杨坚只是笑笑道:“天子传旨,只诛首恶,不追究从众,只是从众若反,那结果就难说了。日照,你早该死了,何必让这些人陪着送死呢?”

性命攸关,帐中兵卫难免摇摆不定。

日照嗄声道:“他们用的是各个击破的法子,杀了我后,只怕就要轮到你们。只有杀了杨坚,我等才有活命的机会!”

众人一凛,围在杨坚周边的兵士已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人道:“你们杀了杨大人,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未落,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那人发丝斑白,看起来年纪苍老,但一双眼眸顾盼生辉,给他带来不尽的儒雅风流之意。

帐中兵卫一见那人,脸色诧异。

那人向孙思邈看了眼,眼眸中精光闪动,但转瞬望向日照道:“日照,大局已定,何必负隅顽抗?放弃反抗,韦孝宽和杨大人可保尔等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