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康(第3/5页)

慕容晚晴心头一颤,知道这好坏的定义彼此不同,却不能争辩。

斛律明月上前一步,凝望着慕容晚晴道:“琴心,在陈主的眼中,我们大齐个个都是坏人,霸占了他们自以为是自己的江山。在为父的眼中,只有和大齐同心之人,才算上好人。可在世人心中,好坏如何定义,均有自己的答案……”

慕容晚晴本想说,可在女儿看来,孙思邈怎么来看,都是好人的。可她终究没有说。

斛律明月缓缓又道:“为父知道你本性善良,也知道孙思邈一些仁义的举动让你感动。但这种时候,要以江山大业为重,儿女情感为轻。你可懂为父的意思?”

慕容晚晴缓缓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可是义父……我们难道不能将孙思邈争取过来吗?”

“绝无可能!”斛律明月立即喝道,转瞬感觉自己口气太重,叹口气道,“琴心,大齐禁道二十年,杀戮极重,其中仇恨的力量,你不了解。”

沉默许久,他叹口气道:“如今形势严峻,为父能信赖之人不多,你真的不愿再帮为父一次?”

慕容晚晴感受那声音的颤抖,心中激荡,终于道:“好。女儿答应义父,可这是……”

“这是最后一次。”斛律明月斩钉截铁道。

慕容晚晴被斛律明月说出想说之话,反倒不信,吃吃道:“最后一次?”

斛律明月露出分笑容,轻声道:“琴心大了,终究不能一辈子做五行卫一直做的事情。”他突然岔开话题:“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曾在宫廷中听过一曲?”

慕容晚晴只感觉周身一震,低声道:“哪……哪首……曲子?”

斛律明月笑笑道:“原来你忘记了。”

慕容晚晴只感觉呼吸难畅,脸颊滚烫。

她当然是明知故问,她怎么会忘记?

当年,亦是如今夜般星辰寥落,如同秦汉关月的千古蹉跎,但宫中灯火如星,驱赶着世间寂寞。她那时候是第一次随斛律明月入宫,只为宫中庆贺齐国大胜周国、突厥联手,邺城君臣百姓皆欢。

那之前,齐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因为周国宇文护倾雄兵十万,联手突厥人来攻洛阳。

洛阳一失,齐国就失去西方的屏障,全国震动。

斛律明月当即出战,射杀周国第一猛将王雄,让宇文护溃败而逃。

但那一战,斛律明月却非齐国风头最健的人物。

齐国百姓似乎只记得另外一人的伟业。

洛阳城破在即,齐国朝廷危难,是那人身先士卒,分担朝廷压力,抢在斛律明月之前出战。

洛阳城破在即,城内百姓翘首以待,是那人仅率精兵五百,从邙山杀出,连破周军七重埋伏,杀到洛阳城下,给百姓以生机企盼。

那人鼓舞了军心,振奋了士气,让齐国军民上下一心,拼死反击,竟击垮了宇文护的十万雄兵,杀得宇文护落荒而逃,丢盔卸甲。

那人当是兰陵王!

那曲就是《兰陵王入阵曲》!

天下名曲无数,那晚的宫中奏曲无数,却只有那首曲子让许多人终生难忘。

慕容晚晴当年入宫,不是想听听那首早就记在心头的曲子,而是想要看看心目中假想许久的兰陵王。

当年,不知多少闺中少女、宫中粉黛,为曲狂,为人狂,如红烛落泪,只为那一束燃烧自己的光芒!

她听到了那曲,她也见到了兰陵王。

但她也可说,没有见到兰陵王。

她只是远远地望,听到那曲声激荡时,就见到兰陵王盛装出场,不出意外的华贵,不出意料的威扬。

曲调浑厚,人却缥缈。

事后,她只记得漫天灯舞下那个缥缈的身影,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俊朗的模样。

人生如梦——梦难醒,梦难忘。

她终于回过神来,镇定了自己的情绪,说道:“义父,是《兰陵王入阵曲》吗?”

“不错。”斛律明月目光敏锐,却没有发现女儿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甚至感觉她仍如三年前一样痴迷。

停顿片刻,斛律明月缓缓道:“为父已为你向长恭提亲了,他答应了为父。”

“真的?”

慕容晚晴突觉一阵眩晕,那声音简直不像是她的,如梦如幻,缥缈飞扬。

“当然是真的。”斛律明月微笑道,“他也一直记得你,他甚至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

慕容晚晴又是一震,失声道:“这么说,响水集外,击退李八百的人是他?”

她记得那刀光——如霓裳旋舞的刀光。

当年宫廷中,入阵曲中那男子长刀舞动时,不就散发着那种光芒?

她难以置信,不想当日救她的竟是高长恭——大齐的兰陵王!

“当然是他。”斛律明月毫不犹豫道,“不然,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一刀击退李八百?”

“他在哪里?”慕容晚晴立即问。

“他眼下在……建康。”

“建康?他在建康做什么?那里可是陈国的都城。”她问话的时候,心中却想,那孙思邈呢?如果从通天殿离去,会去哪里?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那里是陈国的都城,也是陈人的地域,我不能前往,也无法派兵保护你们。相对来说,那里远比在这里要危险得多,你去建康要小心。”

“我也去建康?”慕容晚晴有些错愕,“可是,义父不是让我跟着孙思邈吗?”

斛律明月自信道:“若我猜的不错,孙思邈很快也要前往建康!”

慕容晚晴心中泛起分疑惑,不解义父为何这么肯定,可她知道义父从不无的放矢,便问道:“可建康也不小,我怎么去找……孙思邈?”

斛律明月递过一封信来,慕容晚晴立即伸手接过,知道信中自有吩咐。她揣了起来,又问:“义父,那我走了?”她早就习惯这种吩咐,做起来自然而然。

不闻斛律明月回答,她抬头望去,见到斛律明月望着水面,似有所思。

慕容晚晴从侧面望过去,只见到银白的月光落在斛律明月的发髻上,泛着银白的光芒。她心中微酸,这一年年地过去,义父好像又老了些。

斛律明月感觉到她的注意,回过神来,强笑道:“你走吧。对了,其实为父向长恭提亲之时,还有个人向为父提亲,想要娶你。”

慕容晚晴讶异,脑海中不知为何立即浮现出那沧桑中带着真诚的脸庞。

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摇头甩去脑海中的影子,忙问道:“是……谁?”

“穆提婆。”斛律明月神色不悦,眼中更露出分不屑,“他实在痴心妄想。我斛律明月的女儿,凭他也配得上?”

慕容晚晴奇怪道:“义父,当初女儿和孙思邈在邺城宫中的时候,他就想留下我,那时候我就感觉,他只怕知道我和义父的关系。可他怎么会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