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刺客(第4/5页)

“不错,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那少女字字凝声道。她望定孙思邈,看起来已认定他是刺客。

孙思邈没反驳,他本想笑的,可想着两次救陈国太子的经过,竟笑不出来。

他第一次救陈叔宝的时候,就有些偶然。陈叔宝那时是和张丽华关在一起,他救张丽华,顺便救了陈叔宝。

可第二次呢?李八百辛苦地从萧摩诃手中劫持了陈叔宝,又轻易地送到他的手上,倒很有些蹊跷……

李八百看似无风起浪,但孙思邈从不敢小瞧这人,知道他的每一步举动均有极深的用意。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

那少女见孙思邈不语,冷笑中带分得意。

孙思邈淡淡道:“我既然是个刺客,那姑娘前来,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那少女盈盈一笑:“我怕什么?我本来就是救你的。我和你废话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图谋已败露,莫要再留在这里等死,早早和我离开才对。”

这少女如何得知这些隐秘,又怎能推出孙思邈的企图?

她既然知道孙思邈的用意可说逆天,竟还敢来救孙思邈,可说是天大的胆量。她又是谁?

孙思邈好像根本没有去想这么多,只是道:“我若不走呢?”

那少女愣住,疑惑地看着孙思邈,嚷道:“你说什么?你不走只有死路一条,你难道不知道?”

孙思邈叹口气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些事本和姑娘无关,你何必搅在其中?”

“怎么和我无关。”那少女眼珠转转,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怕连累我,这才不和我走的,对不对?”

她转瞬笑道:“你是好人,这点我早知道。你不用担心我的。”

孙思邈看了她半晌,这才道:“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担心跟你走,反倒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少女脸色倏变,叫道:“你不信我?”她又是伤心,又是失落的样子,突然一跺脚道:“那你在这里等死好了。”

她霍然转身冲出了大殿,突然止步,回转身道:“孙思邈,你去死吧。”她话音未落,一道疾风从孙思邈的头顶传来。

竟有一极大的铁笼从殿顶而落,倏然将孙思邈罩在当中。

那铁笼上的每根铁杆都是粗如儿臂,不止千斤的分量。铁笼落在殿中,当啷一声巨响,震得大殿都震颤起来。

这种埋伏实在出乎意料,谁也想不到宫中的殿顶竟然有这么个铁笼。

孙思邈似也没有想到。可等铁笼落下后,他竟仍是身形不动,脸色变也不变。

铁笼似是那少女所放。

那少女站在殿外,冷冷道:“你如今总信我的话了吧。他们若不是早就怀疑你,怎么会在这殿里布下这种埋伏?你自作自受,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言罢,她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只余下孙思邈孤独地坐在椅上,面对着身外的牢笼!

灯火明灭,孙思邈的神色又似隐入了迷雾之中。

旁人若碰到他这种情况,只怕早就跳起,或挽留那少女,或谩骂,或找机关所在,只为寻条生路。孙思邈却只是闭上了眼。

生固所愿,可死亦看淡。

他那时没有去想这少女究竟是谁,为何先救他后算计他,也没想要找他的人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出现。

他想的只是遥远的十三年前。那时候,有心酸,也有不平淡。他那一刻突然在想,如果世间真有一种如意般的神力可让时光倒转,让他回到十三年前再过一次的话,他是否还愿见到那女子——轻淡如烟,情深缘浅。

月明又暗,天却转白了。

慕容晚晴见窗纸发白的时候,遽然惊醒。她一夜没有睡稳,总是支着耳朵去听张府门口的动静。

但张府这一晚,静得连花开的声音都听得见,可孙思邈一直没有回来。

孙思邈难道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慕容晚晴心中难安,只想出门去打探些消息。可是怎么打探?她不想去问张丽华,就算问了,张丽华恐怕也不会告诉她。

她们之间,好像从一相见,其中就隔了层裂痕。怎么形成的,慕容晚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想出张府去找孙思邈,可茫茫建康城中找一个人,无疑是海底捞针。若这时候孙思邈回来了,怎么办?

患得患失间,她只是在想,孙思邈本领极大,绝不会有事的。

可她又想到,如今围在孙思邈身边的人,除了那个冉刻求,就算她自己都在算计孙思邈。想到此处,慕容晚晴更是心焦——心口如燃着火般的炙热。

天明日起,万古循环。

日升的时候,孙思邈这才睁开了眼,皱了下眉头。

这里是陈国宫城。他待的这个大殿既然设有龙椅,可见皇帝陈顼也会常到,按理说应该戒备森严。有人在这里被关在铁笼内坐了一晚,居然没人来查看,实在是极为异常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不是没人看到他在殿内,殿外也不时有宫人路过,但当他们的目光瞥向殿中的时候,都不过匆匆一眼,其中或带分奇怪,或带分畏惧,也有几个人低声议论,但一直没人进来探个究竟。

日已西偏时,殿外又有脚步声起,不过这次的脚步声却多少有些急促,竟径直入了殿中。

孙思邈举目望去,见到殿外匆匆走来两个身着朝服的人。左手那人鬓角全白,双眉斜飞,儒雅中带分富贵之意。右手那人一身武将打扮,亦是花白了鬓角,霜染了眉发,可大步走来,步伐仍是轻盈矫健,尤其是双眸炯炯,其中隐约有寒芒闪动。

左手那儒雅的老者一见孙思邈在铁笼内,皱了下眉头,上前几步到了铁笼前,打量了孙思邈几眼,目光微有异样道:“孙先生,本官来迟,多有得罪,尚请恕罪。”

他神色中满是歉然之意,竟像是认识孙思邈。

孙思邈缓缓起身,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徐陵徐大人。”

那儒雅的老者,正是为陈叔宝向张季龄提亲的中书监徐陵。听孙思邈一口道破他的名姓,他颇有奇怪的样子,缓缓道:“先生认识老夫吗?”

他早知孙思邈到了宫中,一口叫出孙思邈的名姓并不出奇,出奇的是,孙思邈竟知他的名姓。

孙思邈微笑道:“堂堂天上石麒麟、当世颜回、文坛双杰、乐府双璧之徐公,传《玉台新咏》流芳后世,在下怎敢不识呢?”

那老者忍不住笑道:“先生初见老夫,就将大帽子扣来,老夫可担当不起。”他虽这么说,可神色中不由露出自得之意。

江南虽有宋、齐、梁、陈朝代更迭,但徐家世代为官,荣耀千万。如今的徐陵更是身为中书监、尚书左仆射,位高权重,在陈顼眼中极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