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越斗找到黎未朝那间由废弃的音乐剧场改建而成的小酒吧时，酒吧外已经围聚了不少中央地带的住民。

腰间别着武器的高危罪犯们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酒吧，而不敢招惹他们的低危罪犯则三三两两地站在酒吧的外围，只出神地昂着头，聆听着自酒吧里传出来的悦耳琴声。

越斗对音乐没什么研究，并不知道此时正在弹奏的钢琴曲的曲目是什么，但他却本能地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凄美与孤独，但在孤寂中，却又有那么一丝祥和与宁静，让越斗的心出奇地平和。

黑域中的人造太阳早已落下，虽然没有月光，但越斗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满堂月辉之下。

这时，先前给越斗带路的、穿着工装的低危罪犯也追上了他。

见越斗停下了脚步，似乎在聆听乐声，低危罪犯擦了擦面上的热汗，道：“这首曲子……是《月光奏鸣曲》。”

“《月光奏鸣曲》么……”越斗默默地记下了乐曲的名字。

虽然音乐的曲调与容映也先前给他唱过的那支《欢乐颂》不同，但其中触及心扉的情感却是如出一辙。

越斗凭借着直觉断定，此时正在弹奏钢琴的人一定是容映也。

“真好听……”给越斗领路的低危罪犯由衷地赞叹着，在入狱之前，他也曾有过欣赏着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弹奏乐器的回忆，只是如今弹奏乐器的人早已不在了，而他也沦落到了现在的境地。

越斗微顿，迟疑了片刻，缓步走向了酒吧，并没有惊扰正在倾听音乐的罪犯。

他不知道这名罪犯究竟为何才会锒铛入狱，也许是和他一样受人诬陷，也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误入歧途，但至少现在，对方还能够聆听乐声，享受一丝的宁静。

音乐真好呢，越斗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绕过聚精会神地听着钢琴乐声的听众们，直接迈进了酒吧里。

此时，在酒吧里坐着的几名高危犯罪者并没有注意到越斗的到来，他们也和外面的低危罪犯一样，都沉浸在美妙宁静的音乐里。

越斗抬眼看向酒吧的吧台，说是吧台，其实那本来就是音乐剧场的舞台。因着身处废墟城市的缘故，音乐剧场早已坍塌了一部分。

于堆积着废墟的舞台上，摆放着一台沐浴着夜色的三角钢琴。

穿着白衬衣的容映也坐在钢琴前，他微垂着双眼，修长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宛如流水一般舞动着，宛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看上去治愈而又神圣，像是不可触及的天使。

神爱世人。

但神是独一无二的神祇，而他却不是独一无二的人。

越斗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莫名有些难受。

片刻后，乐曲终了，容映也停下了动作，这才让一直聆听着乐声的听众们如梦初醒。

容映也转头看向坐在剧场内的高危罪犯。

黄赫先前跟他说了，要他坐在改造成了酒吧的音乐剧场里演奏一首能够触动人心的曲子，充作宣传，而后再由他和被骗上贼船的黎未朝在幕后操作，引起手握着大量信用点们的高危罪犯们的注意。

在中央地带活动的五级罪犯们虽然结成了同伙，但其实并不团结，只是一盘堆起来的散沙。

容映也对他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是谁也不敢妄动，生怕触犯众怒。

中央地带在黑域里是个绝对的安全区域。

为了能再听容映也弹一首曲子，这些高危犯罪者想来是不会吝啬于一点小小的信用点的。

届时，黄赫完全可以靠着容映也赚取到足够保释三人的信用点，以及让越斗“越狱”的资金。等越斗离开黑域了，再让越斗自己想办法去找到洗清冤屈的证据，彻底摆脱罪名。

发现越斗居然也站在台下听自己弹琴，容映也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忽然有了点想法。

早就在一旁蹲守多时的黄赫和黎未朝见容映也弹完曲子了，连忙准备宣布散场，让听众们下次付费再来。

谁知还没等这两个莫名投缘的投机倒把分子赶客，坐在台上的容映也却是手指翩飞，又弹起了新的曲子来！

这一次，他弹奏的曲子是《爱之梦》。

乐曲先是舒缓，而后节奏陡然加快，让人沉醉，最后却又归于温柔。

就像是被爱着一样。

越斗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映也，这才发现坐在钢琴前的容映也居然也在看他。

对方眼神温柔如水，又带了股仿佛在怜惜他一般的神性，让越斗只觉狼狈不堪，仿佛被那双宝石般漂亮的赤红双眸洞穿了一切。

一曲终了，容映也自琴座上起身，朝着在场的一众听众微微躬身，致了一礼。

顿时，在外面的低危罪犯纷纷鼓起了掌来，整个破旧的小酒吧里一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是一处监狱，而不是什么古典音乐会的会场。

然而小酒吧内的高危罪犯却没有什么动作。

待掌声渐停，也和罪犯们一起聆听起了乐声的黄赫与黎未朝两人才赶忙行动起来，给小酒吧外的听众们分发了手写的简陋小卡片，表示明天剧场这边还会有音乐演出。

在低危犯罪者们一一离去后，便有和黎未朝相熟的低级罪犯找到了黎未朝，逮着黎未朝的手就是一连串的发问，问他刚才弹琴的人是黎未朝从哪里找来的新人，似乎以为容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低级犯罪者。

而站在台上的容映也却是遥遥地望着面色狼狈的越斗，他扬起唇，对越斗露出了一个微笑。

越斗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乱，又想起了先前容映也的问话来。

自己对容映也，到底抱着怎样的情感呢？

他被父亲当做工具，连唯一的朋友也死在了自己手里，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始终孤独一人。

越斗觉得自己应该是讨厌容映也的，毕竟对方那副中央空调似的绿茶性格令他不屑一顾，但容映也却是唯一一个跟他说，不会离他而去的人。

只是没等越斗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一名坐在酒吧里的座椅上的高危罪犯却是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