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5页)

目前家中常住人口如下:丁如萍,赵明河之妻,现年五十一岁,家庭主妇。

丁如君,丁如萍之妹,现年四十八岁,燕京大学教授罗云轩(已故)之妻,家庭主妇。

罗梦云,罗云轩、丁如君之女,现年二十八岁,民国二十五年考入北平燕京大学,为西方语言文学系一年级学生。北平沦陷初期仍在燕京大学就读,后离开北平去向不明。民国三十二年到重庆,曾在《中央日报》任时事版记者。民国三十四年“光复”后由重庆返回北平,进入《大公报》任职,现为《大公报》驻北平记者站记者。今年7 月,罗云轩教授病故,罗梦云办理完父亲的后事,与母亲丁如君一起住进姨母丁如萍家至今。

其他情况:赵明河、丁如萍身边无子女,他们的子女共三人,都已成年,目前两人在美国留学,一人在南京工作。

赵宅目前有管家一人,男女仆役四人,汽车司机二人,人力车夫一人。

赵宅之武装警卫人员共十二人(隶属关系为国军第35军第101 师警卫营编内)。

警卫人员之武器装备:美制“汤姆森”冲锋枪四支,美制“M3”冲锋枪四支,加拿大制“勃朗宁”轻机枪一挺,美制火箭筒一具,德制“毛瑟”式手枪、加拿大制9 毫米口径手枪若干,并配备美制手雷。

徐金戈哼了一声,心说这哪里是个警卫班,它的武器配备及火力简直比野战部队的突击队还强,若是强行进入,没有一个连的正规军配合,北平站的行动组等于送到砧板上的肉,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

徐金戈认为,这份名单上,最为可疑的人是罗梦云,仅从她的履历上就可以发现诸多疑点。譬如罗梦云在“七七事变”之前已读完大学一年级,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北平的?也就是说,罗梦云应该在民国二十九年前从燕大毕业,而调查材料上表明,民国三十二年罗梦云突然出现在陪都重庆,那么她从毕业后到去重庆之间有三年时间不知去向,她能去哪里?会不会是去了延安?

徐金戈从卷宗袋里抽出一沓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保密局北平站的特工们在各种场合以各种角度偷拍的,其中有赵明河及夫人丁如萍、妻妹丁如君、外甥女罗梦云、赵明河的副官胡绍棠及全体警卫人员、厨师、司机、佣人、车夫等人的单人照。徐金戈挑出罗梦云的照片仔细端详着,这是罗梦云外出时坐在人力车上被偷拍的,街道的背景好像是前门大街,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皮肤光洁细嫩,五官搭配得很精致,更难得的是雍容华贵的气质,徐金戈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叹道,美丽的容貌与高贵的气质结合得恰到好处,一张完美无缺的脸配上挺拔婀娜的身材,真是个光彩照人的女性,这样的女人居然会是共产党?真是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共产党应该是体现底层民众政治诉求的团体,是暴民政治的产物,他们对高贵的出身,良好的教养,优雅的谈吐都怀有一种天然的敌意,是什么原因使罗梦云这样的女人也加入了共产党?

徐金戈心里突然一动,罗梦云照片上的形象触动了他记忆中的什么东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在哪儿见过呢?对,想起来了,民国二十六年北平沦陷之前,他和方景林在茶馆里遇见杨秋萍和几个大学生为抗日募捐,杨秋萍身边的那个女学生就是罗梦云,当年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徐金戈的眼前,他记得自己捐了一块手表,还与杨秋萍口角起来。罗梦云不过意,还劝解了几句:“先生您别生气,我的同学是个急性子,并不是有意冒犯您,我替她向您道歉,至于这块手表……太贵重了,您还是留下吧,我们心领了。”

想起杨秋萍,徐金戈似遭到雷击,十年来他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只要想起她,那伤口就会裂开,流出鲜血……他无数次回忆起和杨秋萍相处的那段日子,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想起来都有种痛彻骨髓的感觉,他忘不了那最后的一幕:刑车上的杨秋萍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在秋风中飞扬……

徐金戈痛楚地闭上眼睛,不忍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他镇定下来,不愿再想这些往事。

如此说来,当年这两个为抗日募捐的姑娘,分别走上不同的路,杨秋萍参加了军统的工作,而罗梦云却参加了共产党,现在成了自己的敌人。

徐金戈合上卷宗,点燃一支香烟,他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兰竹图》心里盘算着,根据北平站电讯情报技术室提供的数据,隐藏在教子胡同8 号的这部电台,近一个月来使用频繁,颇有不要命的架势,结合目前华北的军事态势,估计这部电台是在传递大量的军事情报,以配合共军在华北的作战行动,此案不宜久拖。目前毛人凤局长已经越过国防部将此案直接呈递到蒋总裁手里,马上就会有结果,只要拿到总裁手谕,别说是一个赵明河,就是傅作义也照抓不误。在此等候期间,只需严密监视教子胡同8 号,以防这部电台转移。

徐金戈正要把卷宗袋放进文件柜,却发现那些照片还摊在桌子上,他动手收拾照片时又意犹未尽地拿起罗梦云那张照片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徐金戈竟然大吃一惊,刚才他只顾着看罗梦云了,却没发现这张照片上还有一个人,这个拉洋车的人怎么这么眼熟?我的天哪,这不是文三儿吗,难道这小子也和共产党混到一块儿去啦?

文三儿近来添了毛病,以前喝酒只能去酒馆,从来不敢把酒和下酒菜拿回车行去喝,首先是因为孙二爷不允许,二是因为文三儿怕伙计们蹭他的酒喝,一个人喝酒有诸多的不便之处,按规矩见了熟人不能不让让,若是赶上个实心眼儿的,看不出这是客套,你一让他就实打实地真喝起来,这就很容易吃亏,文三儿从来没什么可求人的事,犯得上请客吗?况且“同和”车行的伙计们几乎个个都是实心眼儿,文三儿哪敢冒这个险?自从搬进了这个院子,文三儿有了自己的房间,行动上也没有人干涉,别说是喝酒,就算文三儿在这里娶个老婆过日子也没人管。赵家的管家、佣人、司机及警卫人员都各司其职,每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活动天地,彼此相处倒也相安无事。文三儿算是罗梦云的专职车夫,只受她一个人的指派,因此出车的时候并不很多,罗梦云是个很有修养,容易与人相处的女人,对文三儿很尊重,从来不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他做事,每次请文三儿出车都是用商量的口气:“文大哥,您方便吗?”就像是她求文三儿帮忙,而不是雇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