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第2/4页)

内森转过身来,直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早拿钱?”他气呼呼地说。

“因为我今晚不和你回韦格利了。”

内森这时吃了一惊。“为什么不?”

格温达答话了。“我们要到梅尔库姆去。”她说。

“什么?”内森勃然大怒。“你这种人到梅尔库姆去是没有事情的。”

“我们遇到一个渔夫,他需要人手,一天给两便士。”格温达早编好了这个故事,以防引人嗅出气味。

伍尔夫里克补充说:“向拉尔夫老爷致意,愿上帝在将来与他同在。”

格温达又找补说:“不过我们可不愿再见到他了。”她说这话时就为了听听那甜美的句子:再也不见拉尔夫了。

内森气恼地说:“他可能不希望你们走的!”

“我们不是农奴,我们又没地。拉尔夫禁止不了我们。”

“你是农奴的儿子。”内森对伍尔夫里克说。

“可拉尔夫不承认我有继承权,”伍尔夫里克答道,“他如今没法要求我效忠了。”

“一个穷人要坚持自己的权利可是件危险的事。”

“那倒是,”伍尔夫里克承认说,“不过我反正要这么做的。”

内森受挫了。“你会听到更多的这种话的。”他说。

“你要我把马拴到车上吗?”

内森一脸苦相。他本人做不来这种事。由于驼背,他干复杂的体力活都有困难,何况那匹马比他还高。“好吧,当然。”他说。

“我很乐意帮忙。你肯先把钱给我吗?”

内森面带怒容,掏出他的钱袋,数好了六枚银便士。

格温达接过钱,伍尔夫里克把马套上车。

内森二话没说就赶着车走了。

“好啦!”格温达说,“总算办妥了。”她看着伍尔夫里克。他咧开嘴笑着。她问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觉得像是套了多年的颈箍,一下子被拿掉了。”

“好啊。”这正是她想要他感受的,“现在咱们找个地方过夜吧。”

“老橡树”在市场广场上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价钱因此最高。他们在小镇里四下寻找便宜些的地方。最终他们进了“门宅”小店,格温达和他们谈妥了他们四口人的食宿——当天的晚饭,地面上一领草席和次日的早餐——花一便士。两个男孩要是得走整整一上午,就必须睡好,吃饱早餐。

她高兴得难以入睡。她也有所担忧。她在带着全家人走上什么路呢?她只是听了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她们到了奥特罕比之后会得到什么。她实在应该再落实一下然后迈出这一步。

但是她和伍尔夫里克已经陷在那个坑里足足十年了,何况奥特罕比的扶犁手哈里又是第一个给他们指明出路的人呢。

早餐供应得还凑合:稀粥和加水的苹果汁。格温达买了一大条新面包,准备全家在路上吃,伍尔夫里克则把他那只皮口袋装满了清凉的井水。他们在日出后一小时就出了城门,踏上向南去的大路了。

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想到了她父亲乔比。他一听说她没回韦格利,就会想起他听到的谈话,猜到她去了奥特罕比。他不会被梅尔库姆的说法所愚弄:他本人是个出色的骗子,经验老到,这样简单的小把戏绝蒙不了他。不过,会有人想到跟他打听她的去处吗?人人都知道,她从来不和她父亲说话。而且,就算他们当真问到他,他会把他的怀疑全盘托出吗?也许,他的一丝残存的父爱会使他保护她吧?

她对此无能为力,所以干脆不去考虑他了。

那是个行路的好天气。地面松软,有不久前的雨水湿润着,因此不见尘土,而且天气干燥,阳光适度,不冷也不热。两个孩子很快就走累了,尤其是小的那个大卫,不过伍尔夫里克善于用歌曲和童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还考问他们知不知道树木的名称,跟他们做数字游戏,给他们讲故事。

格温达简直难以相信他们的决定。昨天的这一时刻,还觉得他们的生活永远都改变不了:苦工、受穷,没有指望,会是他们一辈子的命运。而如今,他们正在奔向新生活的大路。

她想到了她和伍尔夫里克住了十年的那所房子。她没有丢下很多东西:几个做饭的锅,一堆新劈的木柴,半块火腿和四条毯子。她除去身上穿的再没有别的衣服,伍尔夫里克和孩子们也一样,没有珠宝、缎带、手套或梳子。十年前,伍尔夫里克在院子里养过鸡和猪,但是在赤贫的日子里,都逐渐把它们吃掉或卖掉了。他们那点家当,在奥特罕比那充满希望的地方,一星期的工钱就可以买好补齐了。

按照哈里的指点,他们在奥特罕河的一处泥泞渡口过河来到南面的大路上,然后向西,沿河向上游走。他们越往前走,河流越窄,直到两条山脉夹着的土地。“真棒,多肥的土地啊,”伍尔夫里克说,“只是耕起来要用重犁了。”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有石头教堂的大村庄。他们到达教堂紧邻的一栋木材加灰浆的房子门前。格温达慌里慌张地敲着门。难道会有人告诉她,扶犁手哈里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里根本就没有活计?难道她让全家走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要是返回韦格利,求内森总管再重新收留他们该有多么羞辱啊。

一个灰发老妇来到门口。她盯着格温达,那怀疑的目光是一切地方的村民看陌生人时都会有的。“嗯?”

“午安,太太,”格温达说,“这里是奥特罕比吗?”

“是啊。”

“我们是找活干的雇工。扶犁手哈里告诉我们到这儿来的。”

“是吗?”

格温达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这老妇人就是坏脾气。她几乎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她控制住自己,改口说:“哈里住在这房子里吗?”

“当然不,”那老妇答道,“他只是个扶犁手。这里是总管的家。”

格温达猜想,总管和扶犁手有些不和。“这么说,我们也许该见见总管。”

“他不在这儿。”

格温达耐心地说:“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他?”

那妇人指着山谷对面。“北地。”

格温达转身去看所指的方向。待她再转回来,那老妇已经进了房子不露面了。

伍尔夫里克说:“她像是不高兴见到我们。”

“老年妇女都不喜欢变动,”格温达评论说,“咱们把总管找出来吧。”

“孩子们都累了。”

“他们很快就能休息了。”

他们迈步穿过田地。田垄上一片忙碌景象。儿童们在犁过的地里拣着石子,妇女们在撒种,男人们在用大车运粪肥。格温达看到了远处的耕牛,八头犍牛在湿润、沉重的土地上耐心地拉着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