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〇(第2/3页)

“与塞姆相比并不差。”

菲利蒙意识到有好几个见习修士站在附近,聆听这场争论。“走开,你们都走开,”他说,“去学习吧。”

他们都急忙走了。

菲利蒙对凯瑞丝说:“镇上人认为你应该在医院。”

“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不会照塞姆的方法做的。至少,他的疗法不见成效。而更多的时候,他那一套只能使病人恶化。所以人们生病时就不再来这儿了。”

“你的新医院病人寥寥无几,我们把它用作客房了。这事不让你心烦吗?”

这句嘲弄一箭中的。凯瑞丝忍气吞声,移开了目光。“这让我伤心透了。”她平静地说。

“那就回来吧。想办法和塞姆妥协一下。当初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在修士医生手下工作的。约瑟夫兄弟当时是这里的首席医生。他受到的训练和塞姆是一样的。”

“你说得对。在那些日子,我们就觉得修士们有时候弊大于利,但我们还能和他们共事。大多数时间,我们并不完全照他们的吩咐去做。”

“你不能认定他们总是错的。”

“没有。有时候他们还是能治好病的。我记得约瑟夫打开一个男人的头颅,抽出造成难忍的疼痛的积液——那次让人难忘。”

“现在就照样做吧。”

“不再可能了。是塞姆结束了这一切,对吧?他把他的手术设备搬进药房,并且负起了医院的责任。我敢肯定,他这样做是你唆使的。事实上,很可能就是你的主意。”她从菲利蒙的表情看出来,她的判断完全正确,“你和他策划把我排挤出去。你们成功了——而如今你们自食其果了。”

“我们可以恢复老制度。我会让塞姆搬出去。”

她摇起头。“还有别的变化呢。我从瘟疫中学到了很多。我比以前更有把握地说,医生的办法可能是致命的。我不会出于和你妥协的缘故而杀害病人的。”

“你没有认识到事情已成燃眉之急。”他露出淡淡的沾沾自喜的表情。

看来,还有别的事。她一直纳闷,他为什么把这件事提出来。为医院的事操心不像他一向的做派:他从来不大在意治病的事。他一心只关注什么可以提高他的地位并维护他那脆弱的自尊。“好吧,”她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镇上人在议论要削减修新塔楼的资金一事。他们说,他们既然从我们这儿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又何必为大教堂额外破费呢?如今镇子是自治市了,我这个副院长再也不能强迫他们出钱了。”

“要是他们不出钱……?”

“你的心上人梅尔辛就不得不放弃他心爱的工程。”菲利蒙得意洋洋地说。

凯瑞丝看得出,他以为这是他的王牌。而且事实上,确有一段时间,这一揭示会震动她。但现今已不再如此了。“梅尔辛不再是我的心上人了,是吧,”她说,“也是你终止了我们的关系。”

他脸上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可主教已经对这座塔楼用上心思了——你不能冒险行事!”

凯瑞丝站起身。“我不能吗?”她说,“为什么不能?”她转过身,朝女修道院走去。

他目瞪口呆了。他在她身后喊道:“你怎么这么不顾后果?”

她本来想不搭理他,随后改了主意,决定解释一下。她转回身来。“你知道,我原先珍视的一切全都从我这里被夺走了,”她用一种务实的口气说。“而当你失去一切——”她的面容开始变化,她的声音嘶哑了,但她努力说下去,“当你失去一切的时候,你也就没任何可失去的了。”

在一月份下了头场雪。雪在大教堂的屋顶上形成了一层厚毯,把塔尖上那些精细的雕刻都盖平了,还把西门上天使和圣徒的雕像的面部都遮住了。新塔楼地基的石件上都蒙着草,以防护新砌的灰浆不受冬天的霜冻,现在草上又覆盖了一层雪。

修道院中没有多少壁炉。厨房当然有火,所以见习修士总喜欢在厨房工作。但是大教堂里没火,而修士和修女们每天都得在那里待上七八个小时。教堂失火烧毁,往往是由于一些修士冻得受不了,就把炭火盆带进建筑物,从火里飞出的火星直抵木头天花板。当修士和修女们不在教堂里或劳动时,他们照理该在户外的回廊中散步和阅读。让他们感到舒适的唯一地方是回廊边上的一间温暖的小屋,在最恶劣的天气里,那儿会点火。他们获准从回廊进入那间温暖的小屋里稍待片刻。

凯瑞丝一如既往地藐视规章和传统,允许修女们在冬天穿羊毛长袜。她不相信上帝需要他的仆人生冻疮。

亨利主教对医院忧心忡忡——或者说得确切些,担心他的塔楼受到威胁。他乘着一辆座位上有靠垫、蒙着涂蜡帆布车篷的沉重的木头大车来了。陪他一起到来的有牧师会的克劳德和副主教劳埃德。他们在副院长宅第只稍事停留,烘干身上的衣服并喝了杯葡萄酒暖和了一下,当即召集了有菲利蒙、塞姆、凯瑞丝、乌娜、梅尔辛和玛奇参加的紧急会议。

凯瑞丝明知这是浪费时间,但她还是去了:这比拒绝要省事得多,那样将会造成她坐在女修道院应付没完没了的传信要求、命令,乃至对她的威胁。

她眼望着雪花飘过结冰的窗户,这时主教沉闷地总结了一场她委实不感兴趣的争吵。“这场危机是由凯瑞丝嬷嬷不忠实和不服从的态度引发的。”亨利说。

这话刺激她作出了回应。“我在这医院里工作了十年了,”她说,“我的工作和我之前塞西莉亚嬷嬷的工作,才使这医院在镇上人中间有了声誉。”她毫不客气地用一根手指点着那主教。“你改变了这医院。别多责怪别人。你坐在那把椅子里,宣布塞姆从此负责。现在你要对你的愚蠢决定负责任。”

“你该服从我!”他说,声音已经由于受挫而升高到了尖叫,“你是修女——你宣过誓的。”那咬牙切齿的声音惊动了那只猫“大主教”,它站起来,走出了屋。

“我明白,”凯瑞丝说,“这就把我置于一个无法容忍的境地。”她说话时事先毫无准备,但话既出口,她意识到并非真的考虑不周,事实上是几个月来酝酿成熟的结果。“我再也不能用这种方法为上帝服务了,”她继续说着,她的语气平和,但心怦怦直跳,“所以我决定放弃我的誓言,并且离开女修道院。”

亨利不觉地站了起来。“你不准!”他大叫道,“我不准你放弃你的神圣誓言。”

“但是,我认为上帝会的。”她说,根本不掩饰她的轻蔑。

这使他更恼火了。“这种个人能够与上帝交流的念头是恶毒的异端。自从瘟疫以来,这种松懈的言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