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第2/7页)

在马的旁边漂浮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高大身躯。

拉尔夫的机会来了。

他脱去了外衣,那会妨碍他游泳。他只穿着内裤,重新投入水中,向伯爵游去。他不得不在众多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中闯出一条路来。许多还活着的人都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来想抓住他,这延缓了他的行进。他无情地挥动着拳头,残忍地将他们打开。

他终于摸到了“胜利”。马的挣扎正在减弱。但它又挺了一会儿才开始下沉,然而,当它的头沉入了水中之后,它又开始挣扎起来。“没关系,伙计,没关系。”拉尔夫对着马耳朵说道,但他相信马肯定是要淹死了。

罗兰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紧闭双眼,已失去了知觉,也可能是死了。他的一只脚还绊在马镫里,这可能就是他没有沉入水底的原因。他的帽子不见了,头顶上一片血污。拉尔夫不明白人伤成了这样还怎么能活。但他仍然要救他。当你救的人是一位伯爵时,即使带回的是他的尸体,也肯定会得到重赏的。

他想把罗兰的脚从马镫里拽出来,却发现马镫的带子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脚踝上。他伸手去拔刀,这才想起刀系在皮带上,而皮带和他的外衣一起都留在了岸上。但是伯爵也有武器。拉尔夫伸手在罗兰的刀鞘中摸出了匕首。

“胜利”的惊厥却使拉尔夫难以割断马镫带。每次他抓住马镫,还不等他的刀触及皮带,那垂死的马就又将马镫拽开了。在搏斗中他割伤了自己的手背。但最终他用双脚紧紧地顶住马身,稳住了身体,得以用刀割断了马镫带。

现在他必须把昏迷中的伯爵拖上岸了。拉尔夫水性并不是很好,而且他已经因筋疲力尽而大口喘着粗气。更糟糕的是,他无法用被打破的鼻子呼吸,因而嘴里不断灌进河水。他将身子伏在垂死的“胜利”身上,停顿了片刻,想缓过一口气。但是已经没有依附的伯爵的身体开始下沉了,拉尔夫明白不能再等了。

他用右手抓住罗兰的脚踝,开始向岸边游去。他发现当自己只能用一只手划水时,很难保持头部始终浮在水面上。他没有回头看罗兰:如果伯爵的脑袋沉到了水下,他拉尔夫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几秒钟之后他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四肢也感到酸痛了。

他对此很不习惯。他年轻力壮,一天到晚都在打猎、舞矛和击剑。他能在骑上一整天马后,晚上依然赢得摔跤比赛。但是现在他的肌肉却似乎不听使唤了。因为要拼命昂着头,他的脖子感到生疼。他无法做到呼吸时不喝水,这使他时常哽塞和咳嗽。他拼命地划着左臂,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浮在水面上。他使劲拽着伯爵庞大的身躯。罗兰因为衣服浸透了水而变得越发沉重起来。他接近河岸的速度极其缓慢,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终于游到了离岸不远的地方,可以脚踩到河床了。他依然拖着罗兰,大口喘着气,开始趟水上岸。当走到水只没过他膝盖的地方时,他转过身来,架起了伯爵,用胳膊托着他走过最后几步,上了岸。

他把罗兰放在地上,就瘫倒在他身旁,精疲力竭了。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摸了摸伯爵的胸膛,还有强劲的心跳。

罗兰伯爵还活着。

桥的垮塌使格温达吓得麻木了。但仅仅一瞬间后,突然浸入冰冷的水中又使她清醒过来。

当她的头探出水面后,她发现周围全都是争吵和叫喊的人们。有的人抱住了断裂的木头漂浮起来,而其他人全都靠抱住别人而使自己浮出水面。那些被抱住的人发现自己在被往下拖,就挥拳猛打着想要挣脱。很多拳都没能打中目标,而被打的人也奋起还击。这情景就像是王桥午夜的酒馆外,假如不是不断有人死去,还真有些滑稽。

格温达喘了口气又沉到了水下。她不会游泳。

她又浮了上来。让她惊恐的是,小贩西姆就在她的眼前,水像喷泉一样从他嘴里喷出。他又开始向下沉去,很显然,他像格温达一样,也不会游泳。绝望之中,他一把抓住格温达的肩膀,想借她作个倚靠。格温达赶紧往下一沉。西姆发现她不足以帮自己浮上水面,便放了她。

格温达在水下屏住呼吸,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心想:我不能淹死,毕竟我已经闯过了这么多的难关。

当她又一次浮出水面时,她感到自己被一个沉重的躯体拱到了一边,她凭借眼角的余光看见,是在桥垮塌前一刻将她甩到一边的那头牛。它显然没有受伤,并且游得很有力。她伸出手,蹬着腿,奋力抓住了牛的角。她曾一度将牛头拽到了一边,但牛强悍的脖子马上向回一摆,又挺直了头。

格温达拼命地抓住牛角。

她的小狗“跳跳”出现在她身旁,毫不费劲地游动着,并冲她欢快地吠叫着。

牛向郊区那边的河岸游去。格温达死死抓着它的角,即使她感到胳膊都快要脱落了。

有人抓住了她,她回头一看,又是西姆。他想借她使自己浮起来,却把她向下拽去。她一只手抓着牛角,腾出另一只手推开了西姆。他向后一倒,头部恰好落在离格温达的脚不远的地方。格温达仔细地瞄了瞄,使出浑身力气一脚踹在他脸上。西姆惨叫了一声,但很快安静了下来,他的头沉到了水下。

牛发现自己已能踩到地面了,便步伐沉重地缓缓走出水来,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还溅起大片的水花。格温达一待自己能在河底立足,便放开了牛。

“跳跳”惊恐地叫了一声。格温达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西姆没有在岸上。她又扫视了一遍水面,在尸体和漂浮的木材中寻找着黄色短外套。

她看见了西姆。他紧抱着一块木板浮在水面上,两腿蹬着水,径直向她游来。

她没法跑,因为已经没有力气了,而且她的连衣裙也被河水浸透,变得沉重起来。河的这边无处可藏。桥既然塌了,她也没法过河去王桥了。

但她也不能再让他抓住自己。

她看到西姆在费力挣扎,这让她燃起了希望。如果他保持静止不动,木板会使他浮在水面上,但他却不停地踢腿扑腾着想上岸,这就使他变得不稳定起来。他会先将木板按下,来使身子向上,然后踢腿前进,然后头又埋入了水中。这个样子他也许永远休想上岸。

她觉得这一点是有把握的。

她迅速地四下望了望。河里到处漂着木头,从可承重的圆木到碎屑木片都有。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根长一码左右的结实的木条上。她走进水中抓起了木条,然后趟水向她的主人迎去。

西姆停止了扑腾。在他的面前,是那个他想奴役的女人——怒气冲冲、神色坚定,还挥舞着一根可怕的棍子。在他的身后,等待他的是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