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第3/4页)

“我要你到教堂来找我。”他对菲利蒙说。

“好吧。”菲利蒙答应着,不过他面带难色:修道院的杂役在礼拜时是不准进入唱诗班席的。

“圣歌一唱完马上就来。在我耳根低语。你说什么都行,也别管我做什么,说下去就是了。”

菲利蒙愁得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他肯为戈德温做任何事情。

戈德温离开了图书馆,走进了去往教堂的队伍。中殿中只有少数几个人:镇上的大多数人会在晚些时候来这里参加为坍桥的死难者举行的弥撒。修士们仍在唱诗班席上就位,仪式开始了。“噢,上帝,俯身来救援我吧。”戈德温随着别人一起说着。

他们唱完圣歌,开始了第一首赞美诗,这时菲利蒙出现了。全体修士都瞪着他,就如在熟悉的仪式中出现非常规的事情时人们都会做的那样。西米恩兄弟不满地拧起了眉头。指挥唱歌的卡吕斯感到了骚动,满脸困惑。菲利蒙来到戈德温的席位,弯下腰去。“保佑那个没抱着不敬神的意图走来的人。”他低语道。

戈德温装出吃惊的样子,又继续倾听,而菲利蒙则背诵着《诗篇》的第一章。过了一会儿,戈德温用力摇起头,像是拒绝什么要求。随后他又听了一阵子。他打算要想出一个精美的故事来解释他的哑剧。或许他可以说,他母亲坚持要马上跟他谈她兄弟安东尼副院长的葬礼事宜,而且还威胁说,要是菲利蒙不给戈德温送信,她就自己闯进唱诗班。彼得拉妮拉受到压抑的个性再加上家中的悲痛,使这个故事很可信。在菲利蒙结束了背诵之后,戈德温做出了听从的表情,起身随菲利蒙离开了唱诗席。

他们匆匆绕过大教堂,奔向副院长的住所。一个年轻的杂役在扫地。他不敢盘问一名修士。他可能会告诉卡吕斯,戈德温和菲利蒙来过这里——但也就为时过晚了。

戈德温觉得副院长的住所不够体面。比主街上埃德蒙舅舅的宅子还小。一位副院长应该像主教那样,有一栋和身份相称的宅邸。而这所房子毫无光辉可言。墙上挂着几块壁毯,描绘的是《圣经》中的场面,还起着挡风的作用。但总体的装饰都很乏味,缺乏想象力——与已故的安东尼的作风倒也相当。

他们把房间很快地搜索了一遍,不久就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在楼上的卧室里,祷告桌旁的一个柜子里,有一个大皮包,柔软的姜褐色的山羊皮做的,用红线精美地缝制而成。戈德温肯定,这一定是镇上一个皮匠送的虔诚的礼物。

在菲利蒙的密切注视下,他打开了皮包。

里面有三十张左右的羊皮纸,平摊而放,每张之间都夹着亚麻布加以保护。戈德温迅速地翻找着。

有几张上写着《诗篇》的研究笔记:安东尼大概什么时候想过写一部评论集,不过这事后来被搁置了。最意想不到的是用拉丁文写的一首爱情诗,题为《碧眼》,是写给一个长着碧眼的男人的。安东尼舅舅和他家所有的人一样长着一双有金色斑点的碧眼。

戈德温想不出是谁写的这首诗。多数妇女的拉丁文达不到能写诗的程度。曾经有个修女爱恋安东尼吗?或者这首诗出自一个男人之手?羊皮纸已陈旧发黄:果真是爱情逸事的话,也发生在安东尼的青年时代。但他一直保存着这首诗。或许他并不像戈德温想象的那样乏味。

菲利蒙问:“那是什么?”

戈德温感到负疚。他偷窥了他舅舅一生中最隐蔽的角落,他悔不该这样做。“没什么,”他说,“只是一首诗。”他拿起了下一张纸——算是探到金子了。

那是日期标在十年前圣诞节的一份证明。涉及诺福克郡林恩附近的五百英亩土地的所有权。主人于近期亡故。该契约将此无主之产转让给王桥修道院,并且详细开列了耕种该处土地的佃户应交付修道院的年金——粮食、毛皮、小牛和家鸡。其中指定了充当管家的农人,负责每年向修道院交纳产品。还确定了用来代替实际产品的现金支付额——这种做法如今已经盛行,尤其是在那些土地远离其主人住地的地方。

这是一个典型的证书。每年收获之后,十多个类似居住点的代表就来修道院交纳他们的贡赋。住在近处的,秋初就来了;余下的在整个冬天都会陆续到来,只有极少数离得太远的要到圣诞节之后才到。

这份契约还开列了就修道院接受托马斯·兰利骑士为修士一事所出的礼物。这也是例行公事。

但这篇文献有一个特点是非同一般的。签署人竟然是伊莎贝拉王后。

这倒有意思了。伊莎贝拉是爱德华二世国王不忠实的王后。她背叛了她的国王夫婿,并扶她十四岁的儿子即位。被废黜的国王死后不久,安东尼副院长出席了在格洛斯特为他举行的葬礼。托马斯就是那前后到王桥来的。

有几年,王后及其情夫罗杰·莫蒂默统治着英格兰;不久之后,爱德华三世尽管还年轻,却亲政了。新王如今已二十四岁,牢牢地掌握着政权。莫蒂默已死,现年四十二岁的伊莎贝拉在诺福克郡内离林恩不远的高地城堡中过着奢华的退隐生活。

“就是它了!”戈德温对菲利蒙说,“是伊莎贝拉王后安排了托马斯当修士。”

菲利蒙皱起了眉头。“可是为什么呢?”

菲利蒙虽然没受过教育,却十分精明。“真的,为什么呢?”戈德温答道。“估摸她想奖励他,或封上他的嘴,或者兼而有之。而这正发生在她宫廷政变之时。”

“他一定为她出了力。”

戈德温点了点头。“他携带着一条消息,或者打开了城堡的大门,或者向她泄露了国王的计划,或者助她得到了某个重要的伯爵的支持。可是为什么要保密呢?”

“不是秘密了,”菲利蒙说,“司库一准知道这事。在林恩也是尽人皆知。管家到这里来时一定要跟一些人说起的。”

“但没人知道这整个安排是为托马斯作出的——除非他们看到了这份证书。”

“看来这就是秘密了——伊莎贝拉王后为了托马斯的缘故,送上了这份礼品。”

“一点不错。”戈德温把文件收拾好,仔细地仍在羊皮纸中间夹上亚麻布,还把皮包放回柜子。

菲利蒙问:“可是这为什么是秘密呢?这样的安排中并没有什么不老实或不允许的呀——这种事总在发生嘛。”

“我也不知道这事为什么要保密,也许用不着我们知道吧。人们想隐藏真相这一事实本身对我们而言可能就足够了。咱们走吧。”

戈德温心满意足了。托马斯有个秘密,而戈德温却知道了。这就给了戈德温力量。此时他感到信心十足,可以冒险把托马斯推出来当副院长的候选人了。他也感到了一丝忧虑:托马斯可不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