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子(第2/3页)

督将战区制出现后,高级将领身上,就不再如以前只有军阶,而是有军阶、职务、威权三种不同的名号。陆抗的“镇军大将军”,是他的军阶,类似后世的军衔,决定他官阶高低,领多少工资。而“都督诸军事”是他的职务,决定他的具体职责范围,是指挥信陵等五个分战区的各路军队。至于“假节”,则是他拥有的威权,决定他有权自行诛杀违犯违反军法的将士,后世没有类似的名号。此处的“假”,意为给予;“节”是用竹与牦牛尾做成的节旄,是君主授权的特殊凭证。

陆抗所指挥的五个战区,是从三峡中段起,直到三峡东口以下的江陵,这一大段的长江防线。最西边的信陵县,在今湖北省秭归县东南的长江北岸,与蜀汉地盘接壤。西陵县,在今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区,三峡东口的长江北岸。夷道县,即今湖北省宜都市,在长江南岸。乐乡,在今湖北省松滋市东北,荆州市荆州区西南的长江南岸。公安县,即今湖北省公安县,也在长江南岸。这么一大段长江防线,绵延将近千里,在西面的三峡方向,北面的襄阳方向,都面临着同一个强敌。这个强敌是谁?就是当时先后吞灭了蜀汉和曹魏的西晋王朝。

凤凰元年(272)八月,陆抗下属的西陵军分区指挥官,西陵督步阐,宣布投降西晋,据守西陵的坚固城池,等待对方的援助大军。九月,西晋王朝立即调派八万大军,在荆州战区总指挥官羊祜的统领下,从襄阳大举南下,接应步阐。孙吴政权,顿时面临严重危机。要知道危机为何严重,就必须对当地的军事地理有所了解。

陆抗所镇守的近千里长江防线,有两处军事重镇,即西陵和江陵这两个“陵”。西陵原名夷陵,正好位于三峡的东口,是通向西面益州的咽喉。江陵,即今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正当北上襄阳进入中原的大道。换句话说,当时西晋如果要摧毁孙吴,西路要从益州出三峡东下,中路要从襄阳南下,而抵抗这两路进攻的坚固据点,就分别是西陵和江陵,因此孙吴对此两处要塞,进行了长期的打造经营,就一点不奇怪了。

西路的要塞西陵已经被出卖占据,中路的要塞江陵又面临西晋八万大军的进攻,一旦陷落,西部门户洞开,对方乘胜东下,那就是当年曹操占领荆州后挥兵东下的重演,孙吴可谓是危如累卵。面临如此严峻局面,陆抗指挥三万人马应战,对内要收拾投敌叛国的步阐,对外要应付强大的敌军,他能够像向他父亲陆逊那样,创造以弱胜强的用兵神话吗?

这时,真正考验陆抗在用兵本领和胆量上,是否得到他父亲真传的,而且他首先就必须要做的功课,是一道看似简单得很的双选题:他这三万兵马的使用方向,是选择在江陵呢,还是在西陵呢?

一般人肯定会选江陵。因为江陵一直是上游荆州的政治中心,价值更重要;与陆抗总指挥部所在的乐乡,基本上是隔江相望,出兵更近便;如今又直接面临西晋的大军来犯,情况更紧急。陆抗的下属将领,就是这样选择的。

但是,陆抗的选择却与众不同。据《三国志》卷五十八《陆抗传》记载,他对众将官说:“江陵城固兵足,无所忧患。假令敌没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如使西陵盘结,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则所忧虑,难可竟言也!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他认为江陵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抵抗敌人没有忧患。即便敌人暂时占领江陵,也会因为深入我方地盘而无法守住,损失不大。但是一旦西陵方面的敌对势力团聚起来,在它南面山区的少数族都会跟着发起动乱,那时忧虑就一言难尽了!所以宁可丢弃江陵而攻克西陵,更何况江陵还牢固无忧。总之,陆抗判断当前的要害是西陵的内乱,而非江陵的外患。他之所以敢于这样说,是因为他早就有预防的举措。

原来,当初陆抗看到江陵北面的地势平坦开阔,道路通畅方便,对西晋来犯的骑兵极为有利。为了加强防御,他指令江陵督张咸,在下游的水口附近修筑了一道大堤堰,阻断江陵西面从北向南流到长江的支流。于是,这条名叫沮漳水的河流下游,就变成了一个大湖泊,把北面襄阳通往江陵的道路全部淹没。敌人不要说进攻江陵城池,就连到达城池之下也办不到,江陵城就更保险了。

话说陆抗决心下定,争分夺秒指挥主力军团奔赴西陵。到了西陵城下,你猜他第一道命令是什么?立马发起战斗吗?非也!是立马投入劳动。他命令在西陵城池的外面,高筑墙,广积粮,再修一圈包围老城的新城墙,从而对内包围步阐,对外抗击西晋援军。他在现场严格监督,日夜催促,就好像西晋大军已经杀到眼面前一般。将士们觉得昼夜干活实在太苦,纷纷抱怨,说是东边才修了大堤堰,西边又来修城墙,我们不是工程兵部队,宁可拿武器向步阐进攻,也不愿拿工具上城墙做工。陆抗心想用事实来说服你们也好,就让抱怨最厉害的将领雷谭,领兵前去攻城,结果是无功而返。这下子,将士们没话说了,老老实实抓紧干活,终于将新城墙按时完工。

那边的羊祜统兵南下,快到当阳(今湖北省当阳市东)时,发现前面有人造大湖泊拦路,决心将计就计,利用湖泊来运送大批军粮。于是,他一面打造和征调船只,一面放出风声,说是将要破坏对方修建的堤堰,放水之后好通行步兵,以迷惑对方。得知消息的陆抗,又会怎么应对呢?

陆抗的反应,《三国志》卷五十八《陆抗传》有如下记载:“抗闻,使咸亟破之。诸将皆惑,屡谏不听。”他一得知消息,立马下令江陵督张咸,赶紧挖开堤堰放水。部下将领都很不理解,多次劝阻他也不听从。结果怎么样?等到羊祜把船只刚刚准备停当,湖泊已经水位下降,变成了沼泽和湿地,船只毫无用处不说,连步行也难以通过。八万人马中,只有将领杨肇手下不到一万人,勉强越过这片泥泞地区赶到了西陵。其余部队在后面好不容易来到江陵时,西陵那边的失败已成定局了。

原来,这一年的十二月间,杨肇兵力不足,又远来疲乏,对西陵发起的进攻没有足够冲击力。等候多时的陆抗,凭借新修成的坚固城墙,把飞箭和礌石,如暴雨一般发射下来,杨肇的人马不死即伤,迅速减员。坚持一个月之后,孤军无援的杨肇见势不妙,在晚上悄悄撤军。陆抗派出一支小部队跟踪追击,就杀得杨肇大败而逃。羊祜得知消息,随即传令全军从江陵撤退,以免被对方压迫到沼泽和湿地的绝路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