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页)

“然后,就有了……储君李迎?”萧明彻抿了口春日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李凤鸣低低笑出声,苦涩自嘲:“对啊。你说巧不巧?她冒险豪赌一把,竟就有了储君李迎。”

魏后以保胎为由去了气候更好的留都,那名中宫女官产子后便撒手人寰。

魏后将其厚葬,并以“急病骤逝”的理由对她的家族行厚赏,之后便携女回宫。

魏后在留都那一年,魏帝掌管国政,帝党自然成形;后宫里的如贵妃也即将临盆,前朝、后宫的局面对她都不利。

好在她赌赢了,抢在如贵妃之前有了李迎护身。

毕竟是魏帝的第一个孩子,李迎的出现使帝后之间早已淡漠的感情重新升温。

恰逢魏国已许久未现女帝,臣民都有所期许,于是还李迎便众望所归,尚在襁褓中便破例被早早立为储君。

魏后也因此顺利重归朝堂。

可惜这对帝后没好几年。

打从李迎记事起,就总见他们因政见不合而争执。

后来就换成魏帝耍手段,故意让魏后高龄有孕。

魏后年轻时在燕阳州过了五年苦日子,又小产两回伤了身,回京后急切求孕而不得。但有了李迎后这些年,她地位日渐稳固,大约也是调理将养得好,竟就真怀上了。

但魏帝没能彻底如愿——

魏后以三十出头的高龄,顺利诞育真定公主李遥,母女平安。

虽说这对天家夫妇之间问题重重,但李迎这个孩子让他们初尝为人父母的滋味,意义不同,所以他俩再是不合,各自对李迎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好。

“李迎是被他俩精心呵护大的,不知自己身世真相。父母对她都不薄,她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便妄想着调和他们的关系。”

李凤鸣紧闭双眼,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

李迎十七岁那年筹建徽政院,眼见帝后矛盾愈发尖锐,便打算居中两边劝。

她郑重其事择了吉日,在东宫摆了桌家宴酒菜,还特地遣走所有侍者,就想着一家三口像普通人家一样,坐下来好好谈谈心。

魏帝那边先派人过来说有事不来,魏后气得将自己灌到酩酊大醉。

一番痛哭发泄后,酒劲上头,竟又拉着李迎的手吐了真言,说出了藏在心中十七年的秘密。

正当李迎五雷轰顶那会儿,中途改了主意赶来的魏帝也在门外听完全程。

“这下全傻眼了,三个人谁看谁都尴尬,”李凤鸣以手背捂住眼睛,“真的。当时没觉得难过,也没觉得惊慌,就是尴尬。尴尬得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那时魏后在朝堂气候已稳,后党与帝党在朝局上是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

这种局面下,魏帝已不能因个人喜怒就轻易大动她,否则魏国必乱。

帝后经过一番博弈,最终达成共识:魏后交出部分权利,而储君的身世问题,双方都不对外声张。

借着此事,魏帝咄咄逼人,魏后选择让步,总算重新完成了两人之间的权力分配。

但“储君李迎”该何去何从,这竟成了比权力之争更令人头疼的难题。

对魏帝来说,李迎确凿是他的孩子,他对这孩子也曾付出最纯粹的为父之心;可这孩子又是他被魏后算计的“结果”,他没法当做无事发生。

对李迎来说,皇帝是她生父没错,皇后却不是她生母,而她生母的死因还颇耐人寻味。

然皇后在之前十七年里对她倾尽心血,养育之恩绝不虚假。

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那个她从未见过、早已殒命的生身之母,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魏后面对知晓自己身世后的李迎也倍感棘手。

当年之事极为隐秘,她说李迎生母是因产子而亡,但无旁证,李迎未必真信。

所以她当然也怕这孩子从此就与她离心,便不能再全力死保。

李迎必须从魏国彻底消失。否则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帝后也都如鲠在喉。

“但他们也没想做绝。踌躇之际,就对外宣称储君重病,任李迎被幽闭在东宫发了一年多的疯。然后,贵国送来意欲联姻结盟的国书,宗室中一时挑不出合适的和亲公主人选,最后就有了‘裕王李典的私生女李凤鸣,封锦萍公主,奉旨和亲’。”

李凤鸣抱起酒坛子,咕噜噜灌了好大一口。

“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萧明彻,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想逃了吧?”

人心是会变的。

三年前的魏帝魏后或许没想要她死,毕竟真心实意抚养了十七年,况且那时她还恰好有用。

但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天知道。她不敢,也不想赌。

整件事非常荒唐。但从“储君李迎薨逝”后,前尘过往于她皆如云烟。

她什么也不想要了,更不想去翻那死无对证的旧账,只想好好活到寿终正寝。

毕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该死。

“我是否明白你为什么想逃,眼下并不重要,”萧明彻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重要的是,我明白你现在想哭。”

李凤鸣殿下是要面子的。

将你的秘密、眼泪、痛苦和心酸全都藏到我怀里来吧,连月亮都别想看到你脆弱的模样。

我会保护好你的秘密,也会保护好你。

就像那个大雪天,你红衣烈烈挡在我面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