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项归

到了十月下旬,曹颙的日子就越发忙碌。

预备万寿节贺礼,了结户部差事,还有官场上的迎来送往。

不说旁人,就说伊都立这边,就是十月二十出的京城。

他素来人缘好,出京之前摆了好几次酒。曹颙这个新出炉的总督,少不得被拉着做了两回陪客。

等到十月二十这天,曹颙又跟着出城送别了一趟。

伊都立家虽是大族,但是在他父亲去世后,门庭也渐渐没落。等到新皇登基,他青云直上,这上门的族亲也就多了起来。

伊都立不是爱记仇的,并不为旧事挂怀。对于这些送上门的亲戚,能帮也就帮一把。

如此,等他出京,跟着同往的三十多人中,有不少是落魄族人。

这个时候,讲究家族宗法,这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是世情,倒是无人觉得稀奇,反而要赞伊都立一声仁义。

曹颙见状,想起自己定下的扈从名单,只有一个姓曹的,倒是认了自己为世叔,可实际上同曹家扯不上半点干系,是正红旗满人,满洲老姓索佳氏,祖辈开始用“曹”做汉姓。

他也想要多带几个子侄辈在身边,官场上有时候不好亲自露面的,晚辈出面对便宜。有什么不妥当的,也不过是“管教不严”。

可谁让曹家子侄辈都年幼,还不到当差的年纪;丰润那边族人倒是多,可自打曹寅移坟分宗,那边就同京城渐渐少了往来。

京城这边,大宗宗子曹颀如今在内务府当差,因办差精心,还被皇上赞了一回,赐了官房。

不过许是他官位不高,随之进京的族人并不多。

倒是留在江宁的那几房族人,早年受曹家父子恩惠太多,时常有请安的书信过来,并没有因曹家这支分宗而断了往来。

伊都立离京没两日,曹项一家抵京。

他离京前,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两任学政下来,升了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也算风云得意。

只是因这两月往返京城的督抚大员太多,曹项这个学政,就显得不打眼。

曹府诸人,几多欢喜几多愁。

除了前几年生下的嫡子,曹项去年还添了嫡女。看着四房嫡子嫡女俱全,静惠同素芯虽面上带笑,心中不无酸楚。

至于兆佳氏,就算不自在,也晓得留几分余地,对春华道了几声辛苦。接下来,少不得又在儿子媳妇面前,念叨几声嫡孙。

倒是西府这边,阖家上下,对于曹项一家到京,都是欢喜的。

李氏抱着曹项嫡子天豫,将他同天宝放在一块,笑着说道:“他们小哥俩年纪相仿,往后倒是有个伴儿。”而后,又接过襁褓中女婴逗弄了一会儿,道:“这就是咱们四姑娘,小模样长得真俊。”

因是宗亲的缘故,初瑜与春华早年就比较投契,虽说隔着好几年没有见面,可到了一起依旧觉得亲近。

初瑜早年虽随着丈夫放过外任,可因为曹颙只是道台,守地离省城又远,所以初瑜在外地官场上的应酬有限。

不过是逢年过节,在道台府宴请几位知县太太什么的,并不需要她怎么尽力。

这次去直隶,却是不同。

手下人多,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他们夫妻不安排“夫人交际”,外头打这个主意的也不会少。

如何应对牛鬼蛇神,如何成为贤内助,初瑜这个做嫂子的,不耻下问,少不得请教春华一番。

曹项这个学政,虽品级不高,可贵在清贵,又不归地方官统属。即便面对巡抚,也不过是平礼相见。因此,河南官场的上下官员,曹项都有应酬的时候。

春华想了一番,道:“官场上女眷们往来,同外头的男人一般无二。哪两家老爷交好,连络有亲,诰命们也亲密些,吃酒上香都要结伴;要是两家结了仇怨,女眷们彼此敬而远之。哪里都一样,但凡人多了,便离不了内斗。巡抚同布政使没几个对付的,按察使看似作壁上观,背地里总要投向一家,公事才不掣肘。武官那边,同文官这边倒是没什么利益冲突,内里却也不太平。提督与总兵,驻守八旗与地方绿营,都有一番热闹。不过,以大伯的身份与大嫂的尊贵,倒是并不需要刻意交好哪个,只看个热闹,不要让小人钻了空子做耗就是。官场上就有那起子小人,没脸没皮粘上来,最是让人心烦。若是与之计较,则失了身份;要是不计较,那起子人就要蹬鼻子上脸,越发捉幺。”

初瑜听出春华口中忌惮之意,好奇问道:“人在仕途,总要几分脸面,竟有人下作至此?”

春华笑道:“大伯久任京官,往来的又多是勋贵,大嫂自是没见过那些小人的手段。说起来都要笑死人,有个训导太太,家中的闺女都要出阁,只因娘家姓曹,每次过来请安,就一口一个‘舅母’,拦也拦不住。他家的纨绔少爷,出去就敢打着学政外孙儿身份招摇,将四爷气得不行。其他的,认爹认娘,想要结娃娃亲的,大有人在。”

这些攀附手段,初瑜倒是也见过,笑着听了……

……

前院,客厅。

曹颙与曹项兄弟两个,叙起别情。

对于堂兄外放直隶总督,曹项是且喜且忧。东府三兄弟中,只有他做过外官,晓得外官的艰难。

做京官,做的是关系,有家族被倚仗,很是容易;做外官,也是做关系,却是地方上的关系。

朝中助力,虽可以为倚仗,但是地方上自有一番格局。如何梳理关系,还得自己费心。

勋爵子弟,外放混不下去、灰溜溜的回京的大有人在。

曹颙所在的直隶总督,是最显贵的外缺不假,却是最容易受攻讦。

见堂弟真心担忧自己,曹颙颇觉欣慰,道:“要是不放心我,四弟就勤勉差事,早日入阁,好在京中助为兄一臂之力。”

曹颙说的是真心话,曹项却以为堂兄不过是劝勉自己,忙道:“弟弟不足而立之年,便擢升从四品,已是借了家族余荫,哪里还敢奢求?”

在他看来,要是堂兄遇到难处,也不是自己这个翰林官能援手的。

外头有平王府与淳王府两处姻亲,还有十六爷、十七爷两个至交,都是强援;家中还有二哥是御前一等侍卫,结交往来的都是勋爵子弟,轮不到自己出面。

虽说曹项不在京中,可曹颙也始终关注着这个堂弟。不能说河南那边事无巨细都知晓,对于曹项这几年的官场作为也都清楚的很。

这个堂弟,早年为了生母,一心步入仕途。可进了官场上,不知是不是在翰林院待的,性子倒是平和许多,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或者说,他觉得满足。

毕竟,以他的年岁,从四品的官职,已经是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