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7页)

“曾督察!”方孟韦也拍了桌子,比曾可达还响,“是不是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就翻履历?要翻大家就一起翻!抗战时你也就是赣南青年军旅部的一个副官,抗战胜利不到三年你就当上了国防部的少将!你是在抗战时期跟日军作战有功劳,还是抗战后跟共军作战有功劳,或者是在后方巩固经济为党国筹钱筹粮有功劳?党国是怎样栽培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大家心里都有数!”

曾可达哪里还能忍耐,猛地站了起来:“来人!”

里面大声争吵的时候,门外的那个青年军军官以及两个青年军士兵早就紧张地做好了可能抓人的准备,这时立刻闯了进来,站在门口,单等曾可达下令,便去抓人。

桌底下,方孟敖用掌心将正在燃着的雪茄生生地捏灭了,目光犀望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

谢培东倏地望向方孟韦,大声道:“孟韦!”

“姑爹,不干你的事!”方孟韦毫不畏惧,继续对着曾可达,“今天来我就做好了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准备。几天前我大哥不就是被你送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吗?你刚才说我是靠着关系、靠着背景当上党国这个官的,在南京要置我大哥于死地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回头看看他的履历?无数次跟日军空战,无数次飞越死亡驼峰,要说死他已经死过无数回了。你们审他的时候说过这些吗……”说到这里方孟韦眼眶里已有了几点泪星,喉头也有些哽咽,可很快便把将要涌出来的泪水咽了下去,激愤地接道,“现在,你逼我大哥追问北平分行,一口一声叫他无须顾忌司法回避。为什么几天前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审问我大哥的时候,却一口咬定我父亲派了人在南京活动救我大哥,违反司法回避的法例?曾督察,你一个无尺寸战功的少将如此折腾我大哥这样立有赫赫战功的民族功臣,心里是不是觉得十分痛快?!”

曾可达的脸已经由青转白,牙根紧咬。

那个青年军军官唰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望着曾可达;他背后两个端着卡宾枪的青年军士兵也直望着曾可达。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沉寂。

方孟韦这时已经取下了头上的警帽,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往警帽里一放,从桌上推到徐铁英面前。接着,将目光深深地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那双像天空般空阔的眼睛这时也在深深地望着弟弟。

方孟韦:“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昨晚我梦见妈了。她说,叫你不要再记恨爹,不要再替他们干了,赶快成个家……”说完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走去。

方孟韦走向门口的身影!

方孟敖慢慢站起的身影!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为忧急地在急剧思索如何应变的是谢培东,他的手在桌下同时按住了崔中石。

最为窘恼也在急剧思索如何决定下一步行动的是曾可达。

方孟韦已经走到了门边,对那个青年军军官:“是去南京还是去哪里,走吧。”

那个青年军军官僵住了,紧紧地望着曾可达,等待命令。

曾可达原本有意要将局面弄得复杂,以便火中取栗。却没有想到在自己将局面弄得复杂无比后,突然被一个和方孟敖兄弟情深的方孟韦半路杀出,将自己逼得勃然大怒情绪失控。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方孟韦,而是方孟敖。说到底是要面对建丰同志精心布置的韬略。

如何化解困局,曾可达在煎熬地受着无数双目光的炙烤。

崔中石、谢培东的目光在望着他。

马汉山和扬子公司的那两个人,还有那个钱处长在望着他。

最关键的那个人——方孟敖这时却偏不看他!

还有一个最应该看着他竟也不看他的人就是徐铁英。但见他依然两臂交叉伏在会议桌上,两眼望着桌面,做严肃状,做思考状。

“孤臣孽子!”建丰同志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突然在曾可达耳边响起,接着这个浙江口音的另外一番话在他耳边回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上天念在我这一片苦心,一定会多降几个你这样的人才,包括方孟敖那样的人才……”

曾可达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突然萌发的光亮,接着似望非望地对那青年军军官说道:“拿电话来!”

“将军,您说什么……”那个青年军军官迷惘地望着他这种走神的神态问道。

“拿电话来!”曾可达这才把目光直望向他,大声说道。

“是!”那青年军军官这才明确领会了这声命令,大声答着,向墙边的电话走去,带着线捧起了那部专用电话走到曾可达面前,摆在了桌面上。

所有的人都认定他这是要给南京打电话,给建丰打电话了!

除了方孟敖和方孟韦,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徐铁英都把目光望向了曾可达摇把柄的手。

电话摇通了,曾可达把话筒拿了起来。

会议室一片寂静,话筒里女接线员的声音都能清晰听到:“这里是五人小组专线,请问长官要接哪里?”

曾可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方行长家,告诉对方,我是国防部曾可达,请方步亭行长亲自听电话。”

曾可达的电话竟是打给方步亭的!

这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孟敖和方孟韦也不禁望向了他。

方宅洋楼一层客厅。

程小云做的早点依然摆在那里,方步亭仍一动不动坐在餐桌前,一口未吃。

程小云深知方步亭的性格,这时也不劝他吃东西,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方步亭望着大门外的眼慢慢转了过来,望向程小云:“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重庆,一天清早,你藏着一张刚出的报纸,却拿着一本《世说新语》,给我读谢安的那则故事?”

程小云低声答道:“记得。”

方步亭:“最难忘的是你居然能用白话将那段故事说得有声有色。小云,再给我说一遍吧。”说着他闭上了眼,在那里等着。

往事如昨,又恍若隔世。程小云哪儿还能找到当时的那种心境,可望着眼前忧心如潮的方步亭,她只好竭力调整好心态,说了起来:“公元383年,前秦苻坚率百万之众欲灭东晋,谢安派自己的弟弟和子侄领八万之众迎战于淝水之上。生死存亡都在这一战了……”

突然,方步亭身后木几上的电话刺耳地响了!

程小云望着方步亭。

方步亭慢慢回转身,望着电话,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程小云:“可能是姑爹打来的,接吧。”

方步亭伸过手拿起了话筒,接下来却按了一下话机,接着竟将话筒搁在了一边,回转身对程小云:“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