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8页)

何其沧哈哈大笑起来:“回答得好,批评得也好。”

两个女孩被他笑得只好跟着笑。

何其沧笑毕,接着说道:“胡适博士在文化上倡导反传统,可自己骨子里的传统文化却根深蒂固。其实何伯伯这一辈人大多这样,跟留不留学,是不是博士,都没有关系。可我们真不希望你们再传统。下面我引用一段更能说明问题的话考考你们。这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英国人讲的。答出来了,你们反什么传统,我都坚决支持。”

“您考吧,我们一定能回答。”谢木兰立刻激动了。

“好。”何其沧坐直了身子,满脸肃容,朗诵了起来,“‘我们的前面可能是一片黑暗,但是我们会坚持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我们对神喊出我们的呼声,只要我们去追求,我们就会胜利。我,永远跟你们站在一起。’”

如此慷慨激昂!

谢木兰震在那里。

何孝钰也震在那里。

何其沧:“谁讲的?什么意思?”

谢木兰真是恨死了自己,她居然答不出来,只能悄悄地望向何孝钰。

何孝钰轻声答道:“英国国王乔治六世的二战宣言。”

“答对了。”何其沧又笑了,这时笑得如此年轻,“木兰呀,你刚才批评何伯伯,现在何伯伯要批评你了。这么著名的演讲,你却答不出。下面再问你,必须答出来,要不,何伯伯就不帮你了。”

“您问吧……”谢木兰声音轻了。

何其沧:“乔治六世是怎样当上英国国王的?”

“我知道!”谢木兰立刻又激动了,还举起了手。

何其沧真笑了:“不要举手,回答就是。”

谢木兰放下了手,站得笔直,飞快地答道:“是因为他哥哥乔治五世爱上了一个女人,放弃了王位。”

何其沧:“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这样做?”

谢木兰:“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

何其沧:“俗!换一种说法。”

“是……”谢木兰着急地在想着更好的说法,似乎有了,念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

念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对了,窘在那里:“我说不好了,何伯伯,您教我们吧……”

“好。孝钰,你也听着。”何其沧收敛了笑容,肃穆地望着她们,“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过去不久,欧洲还处在暂时的和平时期。乔治五世为了追求爱情和自由,毅然放弃了王位,这很了不起。但是,他如果在二战爆发时期这样做,就肯定不对了。因为他是国王,除了生命、爱情、自由,他还有对自己国家应该承担的责任。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是不是富强,它的人民是不是幸福,首先要看领导这个国家的人,尤其是男人,能不能让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们幸福。我们这个民族啊……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去承担那么多责任,失去自己的幸福呢?还是我的老乡顾炎武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国家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要救亡图强,应该是男人们的事。你们现在得不到别的幸福,最起码也应该去追求爱情的幸福。木兰上来前,孝钰的话我都听懂了。孝钰,你如果爱方孟敖,就不要管别的事,真心去爱!木兰,你如果爱梁经纶,也就不要管别的事,真心去爱!我支持你们,跟你们站在一起。”

“乱点鸳鸯谱!”方步亭急了,大声嚷道。

客厅里,程小云的手还按在刚搁下的电话筒上,望了望方步亭,又望向谢培东。

“备车,我这就过去。”方步亭说着就往客厅门走去。

“步亭!”程小云急得直呼他的名字。

方步亭站住了。

程小云:“何校长说这是两个孩子自己的意愿,是自由恋爱,他不干涉,也希望我们不要干涉……”

“他一个书呆子,你也听!”方步亭愤愤地转身,看着程小云,这才知道自己不冷静了,把目光转向了谢培东,“自己的得意门生在身边搞间谍、玩政治,一点儿都不知道,整天民主自由,还什么自由恋爱,把木兰往火坑里推嘛……”

谢培东心里比他还急,此时却一句话也不能接,只望着方步亭拿主意。

方步亭:“这样。小云去见他,好好谈孟敖和孝钰的事。我去见梁经纶。”

“行长。”谢培东必须问了,“你见梁经纶怎么说?”

方步亭:“他是太子党的人,我就问他,还要不要在北平搞币制改革了。想要我这个行长配合,就离我们家木兰远点儿!”

“这应该管用。”谢培东的感动完全是真的,“只是梁经纶现在是跟孟敖在一起,行长也不好去……”

方步亭:“你也是个呆子。打电话,叫孟敖去何家,就说何副校长要见他。打呀。”他望向了程小云。

程小云拿起了电话,又问:“哪个号码?”

方步亭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燕京大学外文书店,问电话局。”

“知道了。”程小云立刻拨号。

方步亭又对谢培东:“你还待着?叫小李备车,我和小云一起走。我在外文书店下,小云去何家!”

“好。”谢培东疾步走了出去。

外文书店二楼房间的电话并不猝然,竟是自己的先生将方孟敖叫去了,梁经纶便有被猝然抛在这里的感觉。

曾可达也要走了,既不问何其沧为什么将方孟敖叫走,也不说方步亭来见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伸出手握别。

梁经纶连抬手的意思都没有:“可达同志,你也要走了?”

曾可达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接着又严肃了:“经纶同志,时局维艰,组织永远在你背后!接受考验,好好跟方步亭谈吧。”手还是伸在那里。

梁经纶依然不握:“我当然要接受考验。现在,我只希望可达同志也留下来,一起跟方步亭谈。”

“什么?我能跟方步亭谈吗?”曾可达的手收回去了。

“那就请可达同志指示,我怎么跟方步亭谈。”

“代表何副校长,跟他论证币制改革的方案。”

梁经纶满目萧然:“到现在,我还能代表何副校长?”

“什么意思?”

梁经纶:“何副校长是民主人士,我可是铁血救国会的同志。”

曾可达望向地面,又抬起了眼:“方步亭现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梁经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这个时候突然来见我,绝不是跟我谈什么币制改革。”

“不管他谈什么,你只跟他谈币制改革。”曾可达当然知道梁经纶此刻内心的纠缠,可自己不能陷入这种纠缠,说完这句立刻向门外走去。

走出门,曾可达又突然停住了,慢慢转回身。

站在门外,他发现梁经纶不知何时也转了身,在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