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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霍夫尔仿佛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毫无疑问,他也是罗斯曼和盖世太保们的一个牺牲品。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不过哈里・凯恩则比较走运。我在华盛顿五角大楼档案处被告知,战争结束时他已经晋升为上校。他似乎住在加利福尼亚,于是紧接着的那个星期天,我抽空飞到旧金山,租辆车开到他在大苏尔的家,把整件事情向他和盘托出。

果然有效,他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激发起来。若干年来他一直是个作家。最初是写电影剧本,然后进入了电视剧圈,现在则更多地参与制作人的工作当中。一九四五年他与帕梅拉・维里克结婚,这是那天下午我们沿着海滩散步时,他主动说起来的。照我感觉,婚姻似乎不是特别美满,不过一九四八年她就因白血病逝世了。

德国人那一边的情况他当时一无所知,因此对我的故事十分着迷,还热心地为我补全一些疏漏,不光斯塔德利村那场战斗的最后阶段,还包括梅尔瑟姆公馆当晚的事后情况。

“想起来真是够讽刺的,”他说,“那一刹那间我救下来的,是我这一代人中最伟大的人物之一的性命。可是由于封锁了消息,我连在新闻中露个脸都没捞着。”

“至于这么糟糕吗?”

“兄弟,你可不知道。每个人都被单独叫去谈话,明确交待我们整件事情都是最高机密。谁敢泄露半个字,就等着坐十年牢吧。这还不算。斯塔德利村这件事情之后,部队正式解散,改编成一支精英空降兵的导航部队。你可能不懂,说白了这根本就是一种特殊的自杀方式。要知道,即便在斯塔德利那一仗之前,我们也只有九十个人而已。照我看,五角大楼的某些聪明人可能想用这种好办法除掉活下来的人吧。”

“成功了吗?”

“差不多。诺曼底登陆那天之前,我们作为第82和第101空降师的导航部队插进了圣梅尔埃格利斯[126]。当时的风特别大,不光如此,空中导航也偏了。我们的空降地点偏了五英里,直接落进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德军的包围圈。那可是装甲掷弹兵啊。”他摇摇头,“我就没见过那么惨的白刃战。天还没亮,我们的人就死了一大部分。”

“迪克斯特・加维也在?”

“现在还在那儿呢。去年我去法国的时候祭拜了他。还有托马斯中士、布里克尔下士。太惨了。”

下雨了,我们转身朝屋子走回去。“不过,”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有把整件事情写下来的冲动吗?”

“到现在仍然是机密。不过都三十年了,我倒是不怕这个。等回屋之后我给你看点儿东西。”

他给我看的是一本关于这件事情的回忆录,是打字机打出来的。年头太久,纸边都发黄了。“这么说你确实写了?”我说。

“二十年前吧。不过这个也是大致同一时间出来的。”他扔给我一本杂志,是那种拿战争当噱头的类型,封面上是个内衣女郎,一只手端着汤姆森冲锋枪朝盖世太保狂扫,另一只手里是一把匕首,用来割断缠在她的情人、一个孔武有力的美国大兵身上的绷带。

“第二十页。”凯恩说。

文章的标题是《我如何救下温斯顿・丘吉尔》。这是个拍案惊奇类型的故事,对事件的描述不清不楚,就连地名都不对。比方说吧,作者把事情的发生地放在了“梅尔顿村”,一个诺福克郡的小集镇。施泰因纳也变成了党卫军旗队长冯・施塔根,诸如此类。

“这破玩意儿到底谁写出来的?”

他把上面的名字指给我看。刚刚我没注意到,因为名字就紧贴在标题下方,用小号字印在一边。耶日・克鲁科斯基,这不是沙夫托的那个话务员嘛。就是他杀了乔安娜・格雷。我把杂志还给他。“你跟他联系过吗?”

“噢,是的。他在凤凰城,靠残疾救济金过活。诺曼底登陆那天,他跳伞的时候头部受了重伤。这个可怜的家伙想靠着写这种东西来赚钱呐。”

“后来呢?”

“没下文了呗。”凯恩拿着杂志朝我比划,“谁会相信这种东西里写的呢?”他摇了摇头,“我跟你说吧,希金斯,哪怕军队再费尽心思,这件事只要一发生就捂不住。这种故事以讹传讹,人们都听习惯了,谁也不会相信。那阵子,满大街都是这种东西。什么奥托・斯科尔策尼要绑架艾森豪威尔啦,什么有人想对巴顿下手啦。到最后,真相反倒淹没在各种虚构的故事之中了。”他把手稿扔给我,“不管怎么说,你可以拿走这个。好运吧,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现在嘛,再喝一杯吧。”

亨利・威洛比爵士逝世于一九五三年。但是八十二岁的威廉・科克伦旅长仍在享受退休生活。他住在英国康沃尔郡的洛克镇,跟帕德斯托隔着卡梅尔河口相望。他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我,甚至还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不过最后,他只是客气却不容置疑地告诉我,我纯粹是在瞪眼说胡话,然后把我送出门去了。

我在政治保安处爱尔兰科的前探员费格思・格兰特那里也碰了个软钉子。如今他在国内最大的私人保安公司之一担任常务董事。我写信约他见面,却收到一封回信写着,他无意在任何场合与我有任何交流。肯定是有人嘱咐过他什么。此外,他也确实听从了德弗林的真心劝告,找到了一份体面得多的工作。

那么德弗林呢?很奇怪,我竟然是通过皮特・戈李克了解到他的情况的。我查到戈李克的时候,他住在汉堡;一个前飞行员,如今竟然成了专营游船观光的海运公司的计划总监,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我试着去拜访他的时候,他不巧在远东;两个月之后,我们才首次会面。他在易北河畔的布拉肯内泽有一所房子,地方很不错。他还带我去了那里的一家水上餐厅去用餐。

戈李克跟其他大部分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什么都知道,几乎跟我了解的事情一样多。这大概是因为在阿姆斯特丹住的那家医院也收治了李特尔・诺依曼和利亚姆・德弗林。大家都说,他们三个在那段住院的日子里过得很是惬意。喝咖啡的时候,他扔出了这枚重磅炸弹。

“我很惊讶利亚姆・德弗林的命竟然这么长久。去年我在瑞典的一次聚会上看见了他,纯粹偶然,他当时是从贝尔法斯特跑出来休整一下。”

“贝尔法斯特?”我说。

“你真不知道吗?等等。”

他打开钱包,迅速清点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然后掏出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剪报。我打开来看,竟然心下大骇。这张面孔的拥有者的大名我从小就听过。这是爱尔兰地下政治里神话一样的人物,临时爱尔兰共和军[127]最初的缔造者,英国军方在乌尔斯特针对他进行了四年的搜捕,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