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韩国戚与赵皇亲(第6/8页)

几番较量,赵皇亲的招数基本上都用尽了,连圣人带亲信都赔了进去,终于轮到韩国戚向他进攻了。为了成功,韩国戚搜遍官场,给赵皇亲准备了三个人。

他们分别是李沐、胡纮、京镗。

这三个人都是赵汝愚历年结下来的冤家,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是赵汝愚积极主动结下来的。李沐,现任右正言,是言官首领。他的父亲李彦颖是孝宗时期淳熙年间的副相,他本人以大臣之子身份恩荫入官。

某次,他请假回乡为父亲办寿,正巧按例当时朝廷要赐药、茗,作为对前大臣的礼遇。这让李沐非常高兴,试想寿宴当天有御赐临席,这是多么风光。可是赵汝愚非得让他顺道把药、茗捎回去,朝廷就不另派人了。

李沐郁闷。

这是莫大的荣耀好吧,总是由特派的专员送达好吧,这样才正规,才像个样子。现在要他顺道捎回去,知道的说是朝廷不见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假的,他装样子充场面呢。这个理由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理解,可是赵汝愚不理解。

他把李沐训了一通,非让李沐带回去不可。这是第一件事,再有是几年之后,李沐想为年迈的父亲争取个节度使的头衔,这是军衔,李沐硬着头皮找到了赵汝愚。结果可想而知,帮赵汝愚成功搞定宫廷政变的韩国戚都没盼到,一个退休的老高干凭什么搞特殊?

李沐又被训了一通,从此结仇。

胡纮更悲催些,他当学生时远涉千里去建安谒见主持武夷精舍的朱圣人。圣人?朱对来访学子是一贯地冷淡,只待以脱粟饭,佐以酸泡茄子,每顿还限量,不超过四个。胡纮大为恼火,认为“只鸡樽酒,山中不见得办不到”。忒煞是轻慢人!

归途中道经衢州,他向知州借船。船是有的,可是不巧当时有位大名士叶适也要借,学子与名士,当然取后者,于是胡纮只能站在江边运气,诅咒叶适。前面说过,叶适是赵汝愚的好朋友,世称水心先生,永嘉事功学派的领袖,与朱熹、陆九渊并称。

胡纮因此把朱、叶同时恨上了。

胡纮发愤苦读,终于金榜题名,名次还很高。他当了几任基层小官之后,入朝面见时任宰执的赵汝愚,特意提了一下自己中举时的排名,希望得到重视。

赵皇亲自己曾经是状元,在他面前提排名简直是笑话,是公开地、肆无忌惮地蔑视权威。

可想而知,他像李沐一样被赵汝愚训了一通。从此,他恨赵汝愚入骨。

至于京镗,则更加无奈。两者本来没有丝毫的瓜葛,赵汝愚偏偏要打上门去。事情是这样的,京镗久历官场,不走谁的门路,一步步地熬了上来,好不容易分配去四川主政。这不是什么美缺,可也算一方大吏,从此迈上了至关重要的台阶。

关键时刻,赵汝愚不知哪根筋拧了,跳出来鄙视了一下:“京镗有什么才干,怎么配去主政蜀川?”明眼人瞬间就解读了他的心理,蜀川是他曾经管理的地方,京镗也去,难道说京镗可以跟他这个顶级皇族、状元、文武双全的奇才相提并论?

京镗郁闷,赵汝愚你嘴真臭!

综上所述可以知道,赵汝愚平时的官场为人是怎样的,可以说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从不把其他同志当人待。他非常善于且热衷于凭空树立死敌,而且之后就忘记,仿佛所有人都应该默许他的特权,而他的冷嘲热讽、他的指手画脚,是应当应分的,大家只能欣赏。

说实话,这样的二货能活下来,一直爬到帝国首相的位置,真是老天没眼。

这几个冤家聚集在一起,长期的怨愤升华出了智慧,很快几条专属于赵汝愚的罪名出现了,它们是如此完美,全部针对着赵汝愚的闪光点。

罪名一,内禅前,赵汝愚说过“只立赵家一块肉便了”,话里话外,赵扩并不是唯一选择,其他的赵家皇室也有继承权。

罪名二,赵汝愚说过“郎君不令”,即赵扩不聪慧,不是帝国的理想领导人。怎样解决呢?太学生根据他说的这四个字而上书,要求赵扩尊赵汝愚为伯父,从而监国。

罪名三,政变前,赵汝愚曾说过,他梦见前太上皇赵昚授予他汤鼎,他背负白龙升天。鼎乃国器,龙乃人君,赵汝愚应于一身,这是想干什么?!

这些罪名精准地攻破了赵扩的心理防线,哪怕他真的不太聪明,可也不妨碍他回想所谓的内禅全过程。赵汝愚是忠于他的吗?

这个问号一旦画了出来,就再也没法根除了。赵汝愚罢相,远去福州。消息传出,整个朝廷都不干了,道学家们、侍从圈、宰执圈群起反对,这在意料之中,可连韩国戚一伙儿也不赞成。

这算什么,赵汝愚体体面面地到福州主政一方,这是有罪贬职,还是正常调动?如果是后者,将意味着赵汝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回临安,再当首相。

这绝不允许。

韩国戚尽管只是一个高级服务员,可深谙政治斗争的真谛,打蛇一定要打到死。李沐等人再次弹劾,要求让赵汝愚奉祠省过。就是说,剥夺赵汝愚的政治权力,暂停一切权力,只授予宫观闲职,全心全意地反省。

赵扩同意了。

赵汝愚从权力之巅一跤摔了下来,直达底层。至此,韩侂胄终于松了口气。他报仇了,也安全了,剩下的就是开始享受生活。

他庆祝得太早了,完全没料到刚刚惹的是什么祸。按常理来说,帝国首相的更替再常见不过,南宋自开国以来,四朝君主除了那个疯了的之外,哪个都像按季节换外套一样,几个月、半年就换一个,每次都波澜不惊。

可这一次,居然闹到了天翻地覆的程度。大臣们、太学生们、名士们、侍从们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不要官职不要性命不要脸面地群起反抗,挺赵汝愚贬韩侂胄。

震惊过后,韩侂胄迅速透过现象看穿了本质。赵汝愚何德何能,一个只当过几年枢密使、六个月首相的人,对帝国有什么贡献,对官僚有什么影响,那张与生俱来的臭嘴,外加刻薄寡恩的性情,根本让他得不到哪怕一个真正的盟友。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完全因为一个原因—道学、朱熹。

与其说这些人在挺赵汝愚,不如说他们是在为道学、为朱熹正名。意识到了这一点,韩侂胄冷笑:一群不知所谓的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如此大的自信,面对皇帝都敢指手画脚,命令之呵斥之;面对权臣更加放肆到敢于反抗,敢于丑化!

很好,那就见个真章吧。

韩侂胄命令言官们火力全开,针对所有敢于上书言事的人,不管是官员、太学生、名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贬职远徙。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著名的“庆元六君子”,也就是被远徙的六个太学生;更出现了某官被御笔贬职流放,赵扩本人却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