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成功权臣

金宣宗终于大权独揽,这是自蒙古人崛起之后两代金国皇帝所没能享受到的美妙滋味了。可惜的是好景转眼即逝,他居然紧跟着就死了。

金元光二年(公元1223年),金宣宗在开封病死。纵观他的一生,浓缩点就是他当皇帝的这些年,所作所为很有赵佶、耶律延禧当年的风采,一连串精彩的组合动作挖成了金国的墓地。

普遍意义的历史评论说,他做了三件大错事:

第一,放弃中都,迁都开封。这丢了女真人的百年基业,丢掉了可攻可守占尽地利的燕山山脉,直接把金国变成了北宋,蒙古铁骑像当年的辽军一样千里平川乘势而下,金国注定灭亡。

第二,不打蒙古,反攻南宋。无可救药的钱痨,不可思议的愚蠢,把本就有限的国力、军力消耗在南方战场上,与在西征中获利巨大的蒙古相比,此消彼长,更注定了灭亡。

第三,封建九公。没有比这更狠的自虐方式了,这时候怎么就没见着有汉人冲上去告诉他汉文化里的核心经典“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呢?实事求是地说,这绝对加速了金国的灭亡。

郑重声明,上面不是我的观点,是普遍意义上的、经过长时间验证的、写进教科书级别书籍的历史观点,我不想对之横加指责,只想逆向思维一下。

不放弃中都,一直守,守得住吗?蒙古军当时已经把河北、山东全境杀光抢绝,四境汪洋,中都小岛,要怎么守呢?

放弃中都,注定灭亡;死守中都,转眼即亡!

拆东墙补西墙,谁都知道这么干很傻。如果东墙不是自己家的院墙,拆之何妨,更何况宋、金死仇,根本没有联手的可能性。至于抛开一切,专心跟蒙古人死磕,这看上去很专业,可军费哪里来?女真人还保持着或者说急于证明自己仍然是东亚大国,可以随时在两条战线上作战,并且还是和一直处于弱势的南宋作战,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

封建九公,史书给出的罪名是承认割据,集权不再,中原瓦解。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所谓的强权,从实质上看是凝聚在刀枪武力上,具体表现在政府机构上,却牢牢地扎根在所辖区域内人民的心灵归属感上。

金身不破时,哪怕万敌环绕,臣民们也觉得安稳,认可它的统治;一旦失败,并且认栽,分割出一部分统治权,那么立即树倒猢狲散,甚至倒打一耙。

所以,有句治世名言大家一定要牢记:倒驴不倒架。

金宣宗死了,这个完颜被史书定义为把金国搞垮的人,而不是他的儿子金哀宗。这有些道理,也没有道理,就像宋之灭亡,找原因能追溯到赵匡胤那儿,难道赵大要负全责?妙就妙在这个“全”字上,每个人都有责任,不过是多少而已。

金宣宗活得混乱,死时也糊涂,他的儿子们上演了一出真正的宫廷大戏,才争到了金国最后一位皇帝的宝座。

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完颜守忠是皇太子,既然身为国储,当然要承担重任,被老爹留在了中都当字据,证明绝不放弃。几个月后他从中都逃回开封,连吓带病,就此死去。这也算是为国捐躯,奖励是国储仍然是他家,由他的儿子继承。

没想到小孩子也死了。

剩下的是二儿子完颜守纯,三儿子完颜守绪。按原则,嫡长子、长孙死了,继承权在次子,可是三儿子得天独厚,是被久不生育的皇帝养大的,所以后来居上,被立为皇太子。

这让二哥非常恼火。

金宣宗死的那晚,皇太子殿下睡在温暖的床上进入梦乡,他二哥提前进入皇宫,封锁宫门,只等第二天天亮矫诏,宣布合法地位。关键时刻,三弟醒了,带着三万东宫卫兵直闯宫门,把二哥囚禁,才登上了帝位。

金国皇位交替不久之后,长江之南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南宋的皇帝宋宁宗赵扩死了。赵扩的一生在这本书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交代。

要交代什么呢?

赵构为万世唾弃,是因为他有一个盖世权臣秦桧存在。赵扩更上一层楼,前期有韩侂胄,后面有史弥远,两大权臣排排站,哪有他什么事。

宁宗“宁”,真是大有学问,极其贴切。所以死也就死了吧,不解释。而南宋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也很少,最刺激的也不过是几个孩子争糖果的故事。

头一个孩子叫赵与愿,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长子德昭的九世孙,入宫时年仅六岁。这个孩子先被赐名为,再更名为恃,又改名为询。叫恃的时候被封为皇太子,到询时结束。他二十九岁病死,谥号景献,葬在杭州的太子湾。

也就是今天的杭州西湖太子湾公园所在地。

第二个孩子名叫赵贵和,是沂王赵抦的儿子,入宫时已在十五岁以上。少年人有了自己的好恶,早在入宫前就对史弥远深恶痛绝。史弥远迅速发觉后,安排了一个后手。

后手是第三个孩子,名叫赵与莒,是一个宗室远族的微末子弟。他出生在绍兴府山阴县虹桥里,他的父亲赵希是山阴县的县尉。要查非常久远详细的族谱,才能确定他是德昭的十世孙。当宋宁宗广召赵宋宗室十五岁以上子弟入宫筛选时,他已经十八岁了,正在母亲的娘家由舅舅抚养。

赵与莒,不仅出身微末,还幼年丧父。

这个孩子沉默低调,有着两宋皇室间从所未见的坚忍。这种素质同样被史弥远迅速发现,他决定推荐这个孩子去给沂王赵抦当世子,以代替入宫的赵贵和。

赵贵和被赐名为“竑”,赵与莒被赐名为“贵诚”。

贵诚的生活在沉默低调中继续,哪怕一步登天当上王爵的世子,也没有让他改变。天知道他从哪里学到、养成的大地一般深沉厚重的理性,在深渊般不可测的大贵之家中保持着平静。

竑则截然不同。

这位曾经的王爵世子,如今的帝国皇子表现出了卓越的才智、高雅的情趣以及鲜明的爱憎,真是一位受过优秀教养的良品少年。

在皇宫深处,他保持独立思考,清晰地记着在外界所看到的史弥远专政的恶果,决心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登基之后,为帝国彻底铲除这一毒瘤,为宋朝还一片朗朗乾坤!多么伟大、正义的理想,环顾四周,他还缺什么呢?

缺一个美丽的倾听者。

一朵美丽的解语花适时出现在他身边,这个美人精擅音律,每每与他单独相处在花园深处,静静地听他不凡的抱负,比如他在地图上找到海南岛的琼崖说,今后如得志,必绝配史弥远八千里,到这里编管……史弥远转眼就知道了。

那美女就是权臣阁下派来的。

之后的岁月继续安静,每个人都像往常一样生活,直到宋嘉定十七年(公元1224年)闰八月,宋宁宗临死前的那一晚。史弥远先派人通知沂王世子赵贵诚作好即位的准备,然后把宰执大臣、专司草诏的翰林学士都隔绝宫外,另召直学士入宫,替他矫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