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南方天空最后一抹晚霞

端平入洛既然失败,亲政的皇帝自然要作出新的举措来证明自己,那就是“端平更化”。更化,就是振兴图治。端平更化,就是端平年间一直在振兴图治。

端平一共有三年。

很多史学家认为这不准确,说赵昀的振兴持续了很多年,从端平开始,历经嘉熙,直到淳祐年间才结束,一共有十九年,所以应该是“端平—淳祐更化”。

不管怎么说吧,他在入洛行动失败之后立即选择了振兴,就像蒙古人在入洛行动之后立即选择了报复一样。公元1235年,蒙古军从漠北老家起兵,向整个世界四面八方同时发动进攻。

向西,浩大的长子西征开始了。以拔都为首的蒙古第三代战士从这一年起,至1241年,连续攻灭了不里阿耳、钦察、斡罗思、也烈赞等区域,进而破莫斯科、罗斯托克、阿速国、乞瓦、伽里赤,兵锋直入马札儿(现匈牙利)。

公元1241年春季开始,长子西征进入爆发期,第三代蒙古战士彻底熟悉了沙场。他们攻入西里西亚境内,与捏迷思(德国)军激战于里格尼茨,获压倒性大胜。在冬季,他们把战线推进到了维也纳多瑙河一带。这时漠北传来了必须撤军的命令。

长子西征结束,拔都率军北还,在伏尔加河下游的营地立国,建萨莱城(今阿斯特拉罕附近)为国都,统有东起也儿的石河,西至斡罗思的辽阔地域,史称其为钦察汗国。

向东,蒙古东征高丽,狂妄的高丽人这次惹了大麻烦,不仅被赶回老家,还被一连攻破大半国土,最后只好把太子送去当人质,表示永久性真诚臣服。

向南,蒙古人非常重视南宋,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率西路军攻打四川,三皇子阔出率中路军南下荆襄,大将阿术鲁率东路军进攻两淮。

战斗在南宋的三个国防区域—四川、京湖、两淮同时打响。

先说四川战场。蒙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似乎认真了解过中原历史,知道欲取江南,必先取四川,之后顺流而下,无所阻挡。

窝阔台合罕的二皇子阔端负责这一战区。攻川必先取蜀口,两军都直奔要害,在蜀口、沔州一带展开激战,四川战区最高长官制置使赵彦呐被击败,兵困青野原。危急关头,宋军都统官曹友闻率部死战,冲破重围,终解青野原之围,把蒙古军挡在阳平关、鸡冠隘一线。

这只是开始。

第二年的秋季,阔端再次出击,他已经探明了四川的虚实,知道了决胜点在哪里—曹友闻。曹友闻全军覆没于大安军,赵彦呐带头逃跑,蜀口守军立即一哄而散。四川门户大开,蒙古军长驱直入。川北重镇剑州、利州、潼州、阆中、顺庆相继陷落。

十月,成都的受难日到了。

蒙古军化装成宋军混进了成都,成都失陷。残忍的阔端下令血洗锦官城,城池被烧毁了,民众被屠杀,有记载一共死亡了一百四十万人。

南宋的上游重镇尽失,国都安全顿时下降,可以说蒙古人掌握了灭亡南宋的钥匙。

中路京湖战区同样惨淡,蒙古军自河南南下,唐州、邓州、均州相继投降。枣阳、光化、德安先后被攻陷,这些州县除了道士、儒生等极少数人之外,全被屠杀。次年二月,蒙古兵临京湖区域最重要的据点襄阳,这里由宋军统帅赵范亲自坐镇。

大敌当前,赵氏兄弟的本质暴露。威震一时的名将、一奶同胞的兄弟连内部问题也处理不好。“北军”出事了。北军,是金国灭亡之后投降南宋的女真军队,他们与蒙古人有灭国之恨,会真心为南宋出力。可赵范居然在各种小问题上一错再错,搞得北军叛变。

襄阳丢了。

襄阳城非同小可,城里有着自岳飞开始就一直积攒的战械、粮草,这些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都毁在了此时。

南宋京湖防线崩溃,阔出率领的蒙古军直线突破,随州、荆门、郢州等城相继失陷,江陵(今湖北沙市)近在咫尺,最后一道防线长江也已触手可及。

四川陷落,京湖崩溃,三大战区只有两淮一线由于长年备战,防御体系完善,尚能与蒙古军抗衡。国家形势之危急,是南宋开国以来之最矣。宋廷上下真的慌了,他们找不出任何可以挽救危机的办法,最后只能选一个理论上最靠谱的试试。

孟珙。

毕竟是联蒙灭金的现场实施者,他应该有些能力。可是之前由于种种原因,比如他是史嵩之的部下,一直被隔绝在战场之外。

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最急迫的是京湖。它离临安太近了,蒙古军渡过长江,南宋将立即灭亡。孟珙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到位之后心里一片冰凉。缺兵,少船;而敌人却兵强船多!战争说到底是力量的对抗,这种局面会让任何一名战将绝望。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事急用奇,兵危使诈。

孟珙下令封锁江面,用疑兵之计,列烛照江达数十里。煌煌烛火下,宋军军队来往频繁调度,旌旗服色各自不同,像是有巨大的兵力在疾速集结。对岸的蒙古军迷惑了,他们变得小心翼翼,放慢了进攻的速度。可孟珙却突然间不顾一切地提升了速度!

他派兵到对岸把蒙古军的战船一把火都烧了,彻底断绝了蒙古人渡江的可能。

京湖危机暂时解除,换作其他宋人,或许会得过且过,只要能守住就很知足了。孟珙不然,他得到补充之后迅速渡江,夺回了襄阳等城镇。战略要地回来了,可里边的物资战械全部损毁,面对超级大烂摊子,孟珙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南宋朝廷变得理智,他们发现了孟珙的才能,所以尽量使用。京湖一带完全交给了他,总原则是:在这一块区域没有安定之前,孟珙不派他用。

京湖安危在三年之后—公元1238年左右彻底得到了解决。孟珙找到了一个人,他叫杜杲。杜杲,字子昕,邵武人。出身刑狱世家,走上战场,纯粹是一个偶然。

宋、蒙战争初期,杜杲所在的位置在两淮区域。

公元1236年,杜杲在安丰军(今安徽寿县)。蒙古人在年底寒冬时围城,各种蒙古传统战术统统出笼,比围攻蔡州时更上一层楼。没人期盼杜杲能有惊艳表现,一介文官能有什么作为。可整整三个月里,安丰军的城头战械毁了一批又一批,杜杲能保证城上的防御始终不懈;安丰军的城墙被摧毁了一块又一块,杜杲能让它们迅速修补,保证强度。

蒙古军蛮性发作,派出敢死队,头戴金属面具,身穿牛皮厚甲,爬墙仰攻。杜杲命善射之人专以小箭射其目,使之无法得逞。

三个月之后,援军终于到了。这时连蒙古人都没有预料到,杜杲居然还能保持住出城野战的实力、士气,派人里外夹攻,大败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