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年主角李凤娘

历史会证明,这个梦做得是多么伟大。所以,我们应该关注一下这个善于做梦、勇于宣传的产妇了。这女人姓李,在中国历史上独具特色,奇妙之处连武则天、叶赫那拉氏等强力女士都比不上。她叫李凤娘。

李凤娘的出身很一般,她爹是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一个武职人员,节度使官职。说实话,这在宋太宗后期就已经拿不出手了,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可是她家的家传功夫就是会造势,她的儿子出生前她能做梦;她出生前的场景是梦想照进现实,她家的门前突然间从天空降落下来一大群黑色凤凰!

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当天有鸟降落是肯定的,黑色也是肯定的,至于凤凰肯定是假的,那一定是一大群乌鸦。

这种家风可想而知,一定会和各种各样的灵异人物长期挂钩,有频繁的互动。在李凤娘十多岁的时候,也就是快成年要嫁人之前,她家来了一个当时非常著名的道士,叫皇甫坦。这个道士看见李凤娘后立即震惊,下断言说,此女贵不可言,一定会母仪天下。

皇后。

这两个字映进李家人的心里,立即折射出无限的激情。可是怎样操作才能达到目的呢?就算宋朝的皇后大多出身一般,也不等于只要一般就肯定能中奖吧!

这就要继续借助于灵异人物。

皇甫坦是南宋的林灵素,进出皇宫,面见皇帝,就跟饭后串门聊天一样随意。某天,他去德寿宫见赵构,开门见山地说:“臣给陛下做媒来了。”

赵构愕然。

皇甫坦微笑:“臣走遍江南,给陛下寻得位孙媳妇。”他用各种专业知识详细地论述了李凤娘几乎每一处长相都代表着极致的富贵与端庄。

当年林灵素的妖言把赵佶放翻,导致其沉迷于声色犬马,最终在金国劳动改造至死。现在对赵构也具有同样的杀伤力。赵构马上就信了,没去征求赵昚的意见,直接拍板定案。

李凤娘嫁入宋室,成了皇三子赵惇的老婆。

这和母仪天下只是贴了点边儿,却还离着十万八千里。从嫁过去那天起,李凤娘就看着她的老公发愁。嫡,占了,可上面的两个哥哥得怎么办?

唉,退而求其次吧!做不了老板娘,只好去做老板的娘。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在皇太孙的事上争一次。可惜,产房时间表计划没成功。天照应,赵愭居然如此脆弱,被不良重考生集体吼了几声就咽气了,这简直是上天给她开了一道方便之门,就看她怎样利用了。

前面说过,她拿出了家传本领,加上肚子争气,生出了一个与宋朝皇位继承人流程精确吻合的太阳儿子。历史证明,这一招是决定性的。

要反向思维才能明白这女人的强大,相信每个人都清楚,这婆娘在说谎。天上掉下个大太阳,她用手接住了—实际上天上无论掉下来什么,女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把手缩回来,放在自己的嘴上,然后尖叫。

可问题是谁能拆穿,谁敢拆穿?这事儿不言自明,心有多大胆,身有多大产,只要敢说,就没人敢不信。

李凤娘赢了!

凭借着这个太阳之子,她的丈夫迅速在父辈的眼里升温。三年过后,南宋乾道七年(公元1171年)三月十五日晚间,她如愿以偿了。

三年期间,她的丈夫越发形貌稳重,符合宋室皇子的身份,她的儿子也证明了自己的健康,没有像他的哥哥那样年幼早夭。于是宫里宫外的大人物们都开始忙碌了。

为了让皇三子越过二哥上位,赵昚先暗中咨询当时的独相虞允文,再在当夜由翰林学士锁院起草相关诏书,还把德寿宫也拉了进来,由赵构亲自出面召二皇子入德寿宫过夜,把这个苦命孩子绊在了皇宫外面。

第二天,文德殿里百官齐聚,册立皇三子赵惇为帝国储君,二皇子赵恺进封魏王,出判宁国府(今安徽宣城)。

消息传出,几人欢喜几人怒,赵恺无法压抑委屈,他质问皇爷爷:“爷爷留我,却让三弟越位做了太子!”

赵构难得地惭愧了一次,安慰道:“儿道是官家好做?做时可烦恼呢。”

呸,当年你还打破了头去争!

四月八日至十二日之间,赵惇往来于显灵宫、太庙、德寿宫等地,向列祖列宗、现存的祖宗致敬;赵恺则在最美的园林玉津园中与两府宰执喝酒。

首相、枢密使为魏王送行。

席间,赵恺向首相虞允文举杯:“还望相公保全。”他已经认命了,此次出京就再也不想回来,不想卷入任何政治风波之中了。

虞允文答应了他。

赵恺先在宁国府就任三年,之后改判明州(今浙江宁波),在这两地他穷心民事,颇有政声,可是心情始终郁郁,九年后就死了。

消息传回临安,赵昚潸然泪下。悲凄中他说:“当初就是看出这个孩子富气不厚、年时不永,才不立他为储君,谁料到居然走得这么早。”

由此,南宋的皇长子、二皇子都死了,赵惇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帝国铁定的接班人。这个班,就在公元1189年,他父亲六十三岁,他四十二岁时接过来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赵惇成为了南宋开国以来的第三位皇帝,却难以产生快感。他真的是太成熟了,头发胡须都已经斑白。为了提早上位,他把胡子亮给父亲看,他多次请皇祖母—赵构的最后一位皇后吴氏吃饭,帮忙说情,都没能提前登基。

这让他对自己的父亲积怨甚深。

这一点赵昚有所察觉,但没往心里去。人总是用己心映彼心,以为自己是怎样做的,那么就会相应地得到怎样的回报。

尤其是中国传统意识里的因果报应,更是深入人心。所以赵昚是镇定的,他以天下少见之至诚对待赵构,他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对他不好?

这绝对不可能。

这样想着时,他忽略了一个人和几件事,认为那些不值一提。那个人叫黄洽,时任官居枢密院使,是军方的主管。

那是在内禅的前夕,赵昚留下了东、西两府的宰执人员,最后一次咨询他们的意见。与会者都交口称赞皇太子非常完美,内禅意味着更好的明天。

唯有黄洽沉默。

赵昚问他为什么,黄洽才说:“儿子是好儿子,儿媳妇却是个祸根,李凤娘根本不足以母仪天下。”赵昚怒形于色,大不以为然。

黄洽立即辞职。临行前说:“异日陛下思臣今日之言,欲复见臣,亦不可得矣。”

这句话让赵昚觉得有些凄凉,觉得这位大臣既清廉复高傲,半点都不留恋权贵,难道是自觉不久于人世,再没有相见之期了吗?

他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不复相见,不只是黄洽会死这一个可能性。也没有想起这些年里发生的关于李凤娘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