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搜山检海捉赵构

张浚升任知枢密院事。这一年,他三十三岁,宋朝自从寇准以来,再没有比他年岁更小的宰执大臣了。这还不算什么,头衔而已,看他的实力。

张浚宣抚川、陕,许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他是实际上的四川、陕西两地的主事人,军政大事随他心意,想怎样就怎样。这是无与伦比的权力,纵观宋朝一百七十多年,我想不起谁曾经这样显赫过。

但是,没有人嫉妒他。

此时的陕西、四川风雨飘摇。看地势,这两地处于东南方向的杭州的上方。自古以来,欲占东南必先西北,之后沿长江顺风前进,东南几乎不战而降。

金国人是善战的,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早在两年前,也就是建炎元年,靖康之变刚结束时,行动就展开了。金军最高统帅完颜宗翰亲自领军强渡黄河、攻占洛阳,之后分一半兵力给常胜大将完颜娄室向西挺进,挑战宋朝最强的西军大本营。

这是一次空前剧烈的大碰撞,可以说,自从金国兴起以来,遇到了最强的敌手。之前的契丹人虚有其表,灭国期间,一次像样的重兵决战都没有打过,开封的沦陷更是个笑话。宋朝居然严令本国军队不许勤王,等于是把国都拱手相让。

而西军不同,这里是名将之乡,是百年以来战争从未停息之地,哪怕金军派出了最强的将帅,也不可能占到多大的便宜。

战争一开始,完颜娄室出其不意地率万余骑兵趁夜踏冰渡过黄河,攻下了京兆府。这一下,整个西北震动,西军骤然一惊,金人旦夕之间做到了西夏一百年都没办到的事。可也仅此为止,西军的抵抗剧烈且及时。之后,任凭完颜娄室百般筹划,金军再也没能取得更大的战绩。

战事进入相持阶段,张浚主动要求去西北,与金军决战于第一线。在当时而言,他的眼光之准,魄力之强,爱国之忠勇,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

张浚西行,壮怀激烈,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哪怕是再反对他的人,都承认他绝对有着与金人不共戴天之志。

他要做的事很大,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要在一年后才有结果。这时,世人的焦点仍然在赵构身上。此时的赵构二十三岁,短短三个月之间,他经历了溃败、追杀、丧失性能力、政变、被逼退位等一大堆人生惨事,实在是衰到了极点。

痛定思痛,他认识到了自身的问题,变得懂事多了,比如说他下了罪己诏。这回写罪已诏,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说了些实在话:“……昧经邦之远图,昧戡乱之大略,无绥人之德,失驭臣之柄……当深自修省,悔过责躬,逆耳忠言,钦而必受。”

他说自己不懂怎样经营国家,不懂镇压叛乱的办法,没人品,没人佩服他,臣子们都不听他的,以后什么都改!

话说到这份儿上,没法再深刻了。可惜老天爷仍然没有原谅他。时隔不久,他的独生子生病了,全皇宫里的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结果,小心出大事,一个宫人一脚踢翻了一座鼎。惨了,铜鼎撞在砖地上,成年人都会吓一跳,何况是病中的小孩子。

三岁的赵旉当场吓得抽搐。赵构大怒,命人把那个宫人拉出去立即砍了。结果,屋外边人头落地,屋里边他儿子也咽了气。

赵构死了儿子,等同于寡妇死了儿子,这下子彻底没搞头了!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赵构好几次在宰执们面前号啕大哭。

当然,他在哭之前交代了,绝大部分是为了他爸、他妈、他姨、他哥哭的。

再怎么难受也得生活,赵构擦干了眼泪,为安全问题沉思。他想了很久之后,给金国写了几封信。信的开头部分是精华。

他这样写:宋康王赵构谨致书元帅阁下。

以前是:大宋皇帝赵构致书大金元帅阁下。

低调到了这种地步,比当年南唐李后主还要低调,至少李煜还自称南唐国主。而金国给出的回应是:你稍等,再过几天,我们就发兵入侵,这回领兵的是你的新朋友完颜宗弼。祝相识有缘,祝天长地久!

时值七月,金兵南下的消息越来越多,赵构迫不得已作了两手准备。他恭请孟太后带着他的绝大多数后宫、全部皇室成员离开杭州,去洪州避难。

当太后老人家起驾的时候,人们发现,这位声称不好色,也没法好色的陛下在短短四个月时间里,居然把后宫美女从零发展到了数百人之多,各种妃子、夫人一大堆,真是琳琅满目、不可胜数。小查一下,有潘贤妃、淑国夫人王氏、康国夫人萧氏、和国夫人王氏、嘉国夫人朱氏、成国夫人吴氏、润国夫人张氏、惠国夫人孙氏、直笔张氏、典宇孙氏、直笔刘氏、尚服朱氏、张才人等。

浪费资源,至此而极!

美女们走了,赵构冷静地选出了自己的安全保障。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他仍然把开封城里的留守大人当成了救星。

这时的留守大人姓杜,不再姓宗。

可赵构觉得这样更好。他比较了一下,杜充的忠心和宗泽比只高不低,杜充的魄力更让宗泽难以企及。在杀奸细、杀盗贼等方面,杜充让整个建炎集团激赏。

嗯,尽管杜充把黄河掘开,导致金兵直接攻打扬州,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物资损失,还有“萎”事件,但他的初衷还是好的嘛。

对于这位强大的硬汉,赵构给予了足够的权力。杜充,以东京留守之职兼任宣抚处置副使,节制淮南、京东、京西路。

赵构把开封以南直到长江边的一大片超级广阔的土地都托付给了杜充。这一片土地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比川、陕加在一起都大,也就是说,张浚刚刚创造的最大节制权力指数被打破了。

对此,杜充坐在开封城里,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他说:“方今艰难,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

也就是说,他将以身作则,战事发生后,会亲临第一线,于矢石交攻之间,与金军白刃相见!多么豪勇,这段话传过长江,到达杭州城,整个建炎集团为之欢呼。

不久之后,金军出动,离开封城还很远,杜充率领留守司主力出城……不是迎击,而是快速向长江南岸逃窜。

你没看错,是长江南岸。杜充的逃窜堪称果断彻底,他一旦开始逃跑,就直接越过京畿、淮河地区,到达长江南岸的重镇建康府(今江苏南京)。

至于国都开封,杜充委托给他的副手郭仲荀。可是,他很快就在建康府见到了郭仲荀,原来郭仲荀把开封交给了留守司判官程昌寓。

但是,他们很快又见到了程昌寓,程昌寓又把责任推给了权东京留守上官悟……这帮人在逃走时,都随身带了尽可能多的兵。当他们在建康府会齐时,开封城里基本上都是些饿得走不动路的平民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