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沉默的铠甲

秦桧的消息非常灵通,他猜到赵构一定会去咨询张浚由谁来继任帝国首相,那么回忆一下,这段时间里谁对张浚最好呢?

无非是他秦会之。

因此,他一夜没回家,下班之后就候在都堂里,决定整夜陪着张浚,让老首长感受到同志带给他的温暖,从而确立自己的首相位置。

奈何他之前阴了张浚一把,让“第一人”及时领悟到了什么。哪怕是仍然认不清他的本来面目,至少出于报复,张浚也很乐意看着他坐在那儿不断YY,幻想着首相位置能到手。他在猜想,当秦桧看到拜相制上写着赵鼎的名字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哈哈哈,真好玩。

可悲的张浚,这是他做的另一件悲摧的事。他真的把秦桧得罪了,他只是个蠢人,而秦桧是个小人,当蠢人得罪小人时,怎一个倒霉了得!

赵鼎回归了,他上任之后搞了一系列动作,充分证明了干部还是很有必要被下放一两次的,这非常有利于提高行政水准。

他先是力排众议,一定要保住张浚。按他的话来说,处理张浚的最好办法就是保留相位,将他留在身边,随时参与国家大事。

赵构调整了好半天情绪,才感慨地说了一句:“赵爱卿,你在外地学有所成,知道逆向思维了?张浚有罪不罚,能对天下乎?”

赵鼎不以为然,说:“现在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挽回淮西兵变的损失,确认责任人。”

赵构说:“很好,已远窜的张浚就是责任人。”

赵鼎道:“浚已落职。”

赵构大怒,说:“张浚误国误君,撤职就可以抵罪了吗?”

赵鼎微笑,一脸仁慈,说:“张浚的老母年岁已高,他又有勤王之功,陛下忍心让他们母子不相见吗?”

赵构脸色铁青,说:“勤王有功,朕已赏给他相位了,足以抵过。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能相掩。”

话说到这份儿上,于情于理赵鼎都该闭嘴了,可他偏偏没有。赵鼎的理论才刚刚开始,他提醒赵构要注意军方动态。

赵构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说:“你什么意思?”

赵鼎说:“淮西之变的根本性错误在于军方,是军队骄横过分的表现。从朝廷典章上看,无论君上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军队都必须无条件地遵从,这是根本大法,没错吧?”

赵构泪流满面,非常认可。

赵鼎说:“可淮西兵只为了个人待遇、职务调动之类的小事就造反了,这是朝廷的错,还是他们的错?”

赵构泪流满身,说:“他们的错!”

赵鼎说:“对啊。所以,绝对不能助长这股歪风邪气,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全国的军队都在看着朝廷,朝廷绝不能示弱,不然他们以后都会蹬鼻子上脸的。”

赵构无语哽咽,说:“朕的爱卿!”

“所以,目前不能严惩张浚……”赵鼎如是说。

这样啊,赵构不由得点头,首相真是有水平,说得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浚不必去岭南了,改成“责授左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南京”,贬至永州(今湖南零陵)居住。

至此,淮西之变的处理决定结束。总结一下,张浚因为对军队的控制不力导致国家损失五分之一的兵力,但为了能继续有效地控制军队,所以,基本上不处罚他……也就是说,不管文人怎样浑蛋,都得由武将去埋单!

这叫什么事?

当天,赵构、赵鼎聊得非常开心,赵构趁热打铁,进一步关心了一下赵鼎的工作,他授予了赵鼎组阁的专断权。也就是说,新一届的宰执人选名单由赵鼎单独决定。

面对这份信任,赵鼎没有得意忘形,他只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工作伙伴,这个伙伴是必须要保留的,其余的人还是由皇帝做主。

这个人就是——秦桧。

还是秦桧,仍然还是秦桧。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骗完了张浚,接着骗赵鼎。他一直在赵构的眼皮子底下骗,在赵构等人早就知道他本性不良的情况下,没完没了地欺骗,而且都成功了。这说明了什么呢?是上面这些人太好骗了,还是这个骗子太高明了?

秦桧在乱世宦海中随波浮沉、始终不倒,距离权力之巅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能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他身在其位,也知道百尺竿头想要再进一步非常困难。

尺水之阔,天堑之远。

不知什么时候命运才会垂青他。随着赵鼎组阁的完成,南宋进入了一个平稳期。一来赵鼎的本性就很“稳”,“安内高于一切”是他的宗旨;二来淮西军变之后国力急剧下降,由不得他不去防守。

从宏观上讲,南宋再也没法得到什么利益了。可命运就是这样奇怪,当你极力追求时,往往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当你放弃了之后,它又主动来找你。

还得从淮西之变说起,郦琼带着四万左护军、六万多军属与百姓投降了伪齐。刘豫惊喜若狂,为了迎接这支凭空而降的精兵,他把皇宫里的墙都重新粉刷了一遍。一边大肆庆祝,一边向金国报喜。说他实力大增,这回一定能打过长江去,活捉赵九弟。

豪言壮语,耿耿忠心,刘豫觉得他的女真主子们一定会像往常那样给他一些“甜蜜”的鼓励。可是他等了很久,金国方面居然一点回音都没有。

实话实说,这倒不是女真人故意怠慢他,而是金国政坛正在大地震,规模之大,堪称改天换地,搞得人人自危,根本顾不上他。

昔日的女真第一人完颜宗翰终于倒了。自从他两年前贪小便宜吃大亏,用军权换政权,到金熙宗身边生活之后,处处受制于人。在淮西之变前夕,他连自己的亲信死党都保不住了。他的一大批心腹被绑上法场杀了头。金熙宗还算体贴他,允许他去法场上送行。

他是去还是不去呢?不去不义,去了……情何以堪!堂堂的大殿下,当年在完颜阿骨打的手下说一不二的人物,居然在法场上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信被杀头,无可奈何啊!

几个月之后,完颜宗翰被活生生地气死了。

金国政坛大洗牌,上位的是完颜昌和完颜宗弼。这两人的对外政策截然相反,昌说对南宋要和,弼说一定要打到底。

在这之外,两人对伪齐刘豫的看法倒是一致的。等国内政局稍微稳定之后,两人给刘豫下了一道命令,令刘豫立即解散投降过来的原南宋淮西军!

刘豫蒙了,从这时起,他陷进了一个思维泥潭里。他搞不懂,为什么要解散这支有史以来最精锐的降军呢?用它去攻打南宋不好吗?

以南宋倾国之力培养出来的军队,去攻打南宋曾经的防线,这是个多么划算的买卖,又是一种多么快意的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