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扒开黄河(第2/4页)

李谅祚在宋朝面前占不到半点便宜,野战没机会,攻城时被射得跟刺猬似的往回跑。只是可惜,宋朝那时国力下降,没有远征的资本。

宋神宗这次五路伐西夏,不管在传统的史书里是怎样评价的,比如他惨败了,损失兵力、民夫总和近20万了,抛开这些看战绩,宋军的战斗力,尤其是野战能力全面压倒了西夏人。五路之中,除了王中正之外,宋军除了没能攻下灵州,其余所有战绩一律全胜!

即使是灵州之役,宋军的失败也不是西夏人造成的。第一当然是高衙内的脑子秀逗了,一个人玩死了帝国的梦想;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宋军其实是败给了天气。

偏偏选在西北苦寒时节出兵,除非摧枯拉朽毫无阻碍击破西夏全部防线,不然就得面临塞外的大风雪。不过这也怪不了宋神宗,谁让西夏国偏在这个时候内讧呢?

看过战绩再看得失。

这是个相对的问题,不是说宋朝有了损失就代表了失败,要看看西夏人同时期怎样了。双方的军队损失基本是相差无几的,不同之处在于西夏人是宋朝人杀的,而宋朝人是天气、黄河水杀的。抛开这些之后,由于战争是在西夏境内展开的,所有恶果都由西夏方独自承受。

史书记载:战争过后西夏“虏中匹帛五十余千,其余老弱转涉,牛羊堕坏,所失盖不可胜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物价飞腾,经济崩溃,民众流离失所,西夏立国之本的牲畜一片一片地死。

客观地讲,元丰西征是西夏军事、国力走向衰弱的转折点。

这就是主动进攻的好处,哪怕战争本身打了个灰头土脸,仍然可以重创对手,让敌人元气大伤。这些战报随着战争结束一份份地呈交给宋神宗,让他敏感、有自伤倾向的心灵开始逐渐复苏。他的心灵有了一些难得的厚度。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个战役。之前的熙宁开边、交趾之战都有王安石坐镇,胜负之间有一位不世出的超级智者掌控,他所需要的就是观摩与学习。这时不同了,独自驱使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去征战,胜负的结果不止是对国家有影响,最直接的体现在于对他个人心灵的影响。

胜了,会骄吗?败了,会馁吗?一个成年男人心灵的厚度,是由一个个亲身经历的事情来达成的。理性回归,宋神宗看到了宋朝军队质的变化,信心和欲望渐渐地又回来了。就像为了印证这些一样,两个多月以后,西北战场接连传来了好消息。

宋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三月,鄜延军经过短暂休整之后再次出击,种谔派出大将曲珍率两万步骑出东川攻击宥州。宥州的西夏守将反应很快,他派出3万人迎战。以逸待劳,人多势众。看着很保险,只是就像惯例一样,他们又被种谔忽悠了。

他们在东川等,计算路程鄜延军应该出现了,可是偏偏不见人影。正想组织人力再调查,在他们背后突然间冲出来大队人马。鄜延军出现了,出其不意,野战变成了偷袭,胜负还有悬念吗?那一天连西夏的宥州主将都当场战死。

曲珍没有停留,进一步攻击葭芦寨。葭芦寨只是一个建在荒山上的战斗堡垒罢了,没什么油水,可就是这里,改变了宋神宗的心灵走向,甚至扭曲了宋朝的历史。

这座寨子很不起眼,可要看建在哪座荒山上。横山(今陕西横山东南之横山),这是党项人的立国之本,像一座天然的长城一样阻峙在宋夏两国之间。

对宋朝来说,拿下横山的制高点,就像辽国掌握了燕云十六州一样,从此居高临下、一马平川,随时可以进入西夏腹地。而拿下葭芦寨之后,制高点到手了。

这让种谔空前兴奋,他和他的父亲两辈经营边关,一个详尽、庞大的战略计划早就生成了,这时终于可以实施了。他亲自进京,面见皇帝,说出长久以来的愿望。

——“横山延袤千里,出产战马,易于耕种,有盐铁之利,百姓骁勇善战。夺得横山,再沿银、宥、夏、盐、会、兰等州一线修建城寨,筑垒推进,一步步稳扎稳打,围逼灵州与兴庆府,逼使西夏就范。”

这是与之前五路西征截然不同的计划,从战略思想上来说,是和当年范仲淹的思路一脉相承的。虽然见效慢,可每一步都没有风险。西夏的国土面积并不大,以这时宋朝空前壮大的国力,对西夏压倒性的军事实力,绝对可以把党项人的生存空间挤干挤尽。

最优越的一点,是根本就不用和对方的主力军团野战对决,只要发挥宋军最传统的守城优势,就足以让西夏眼睁睁地被蚕食,却没有半点办法。

如果要说缺点的话,就是见效慢、花费大。这要筑多少个城池,盖多少个寨子,何日才能见到党项人俯首称臣?

可刚刚挣脱了失败情绪的宋神宗不这样想,他又一次看见了希望。

种谔,你真是带来惊喜的人,你真是我心中的喜悦!为了让喜悦升级,他迅速派出了两个特派员,跟种谔回西北,实地考察操作难度。

种谔像一团春风,从西北吹向京城,当再吹回西北时,他觉得春天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的心里变得忐忑,不安的感觉往上升,这两位特派员太奇怪了,让他看不懂,尤其是其中姓徐的那位。 

两个特派员,一个是太监叫李舜举,另一个叫徐禧,官衔是给事中。李舜举就算了,他只是宋神宗的贴心人。一起在皇宫里生活嘛,无可避免的,敏感的神宗皇帝觉得太监值得信任。

而这位徐禧就正相反,他本来离得神宗无比的远。

徐禧是个没文凭的人,能混进公务员队伍,完全是托了改革的福。这位仁兄从小志向高远,不屑于读书,当他的同龄人都在钻研科考时,他走遍大江南北、边塞绝域,积累了一脑子新奇古怪的想法。这些想法让宋神宗大为倾倒。

神宗说:“朕阅人多矣,未见如卿者。”单从这句话来看,徐禧比王安石都厉害了。

这时派徐禧上前线,正好发挥他的特长。忘了说,这位徐先生虽然没当过一天兵,可超级喜欢军事。当年他游走天下时,最爱干的事就是蹲在一个个危险地段,脑子里急速旋转,想着怎样杀人。

种谔的不安感就来自于这些,徐禧走走停停,不按照种谔当初提出的计划来考察,很明显他的脑子里有了别的想法。三个月之后,种谔的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徐禧完全破坏了他之前的构思。

为什么要沿银、宥、夏、盐、会、兰等州一线修建城寨呢?这是一片多么巨大的土地,和新修一座长城有什么区别?何况建好了也只是第一步,要逐步向西夏腹地挺进,宋朝的国力会被这些土寨子抽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