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天动地的……龌龊(第4/7页)

御史台方面由新任的监察御史吕大防出面,总结了八句话。由于内容基本雷同,为了节约篇幅就不赘述了。我们看的是结果。

结果是随着大雨的消退,赵曙他不怕了。罪己诏墨迹未干,他就使了些小手段,让对他说过话挑过错的人统统地消失不见。比如说前面提过的贾黯,这是自己病死的;他手下的御史台人员,派出三个出使辽国,远远地支开;知谏院这边是给司马光升官。

司马光升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从今以后陪皇上谈天说地增进学识,至于烦人的公务嘛,那太俗了,以后你就不要再管了。对于这个安排,司马光接受了。前面说过,他为国家利益只尽80%左右的努力,这时己经到了他的极限。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后,宋朝的台谏官基本上就没人了。回顾一下,在仁宗朝,御史台方面大概经常保持在二十人左右,后期时减员也能有十多人,现在御史中丞病死了,没有新任官,下面的御史只剩下了五人,除去出使辽国的三个,只存活下来两个。

知谏院方面更惨,司马光走了,新任官也是空缺,他手下原来只有……别害怕,到了英宗朝只有一个官员,现在还被派去了辽国也当了使者。堂堂的大宋知谏院名存实亡。

整个台谏部门,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的名字叫吕诲、范纯仁、吕大防。

这三个人以后都是威名赫赫的大佬,不过这时还只是官场上小苍蝇,名义上是能弹劾宰相的言官,实际上没有资历说话都没分量。

分量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这个过程与所面对的敌人有关。有什么样的敌人就有什么样的成就。比如韩琦,与韩琦为敌,注定了火花四射,你死我活。

三个言官以吕诲为首,他在年底时抓到了一个机会,冬至日大朝会,他当众要求再次召集两府、两制官合议濮王名分。这个要求又被忽略。减少言官数量为的就是削弱声音,小小的一个吕诲正是被忽略的最佳对象。只是没想到吕诲做出了司马光、贾黯都不敢做的事。

他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韩琦,没有半点含糊,我说的就是你,当朝的首相。吕诲把韩琦上位以来的所作所为总结了一下,最后归纳成一个对比。

“观韩琦之才,未如霍光、李德裕、丁谓、曹利用,而骄恣之色过之。”

上面列出的这四个人名,都是各个朝代里废过皇上,欺过太后,迫害同僚,人神共愤的角色。韩琦做出的贡献远远不如他们,讨厌的程度却大大超过。他建议罢免韩琦的首相职位,贬出京城到外地当官。

弹劾奏章交上去了,再次石沉大海。

另一方面,从各种迹象来看,赵允让的皇考身份正在一天天地生成,各种消息像暗流一样四处浮动,声势一天天地变大。吕诲越来越不安,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继续斗下去,在其位谋其政,要对得起言官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完全可以放弃,此时大宋朝共有官员两万多人,他们这三个小言官宛如苍海一粟,要他们来对付整个两府宰执外加皇帝本人,就算放弃也没人笑话。

可是他选择了坚持。在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正月间,他和范纯仁、吕大防联名弹劾全体宰执,把中书省里每一个大佬的错误都公开罗列出来。

欧阳修——“首开邪议,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欲累濮王以不正之号,将陷陛下于过举之讥……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弃。”

韩琦——“初不深虑,固欲饰非,傅会其辞。庇恶遂非,沮抑公议。”

至于曾公亮和赵概,他们俩的罪名是不作为。总而言之,这批宰执人员是“豺狼当路,奸邪在朝。”应该全体罢免,像欧阳修这样的首恶更应该扔进大狱,严重处理。

面对这样的指责,谁也没法再沉默了。连当初吕夷简、甚至丁谓都没得到过“豺狼”的封号,韩琦和欧阳修哪受得了。宰执集团立即反击,和言官们掐成了一片。

宋朝的官场乱到了庆历新政时的规模。

现在我们要站得高一些,先抛开吵架的热闹,来分析另一件事。臣子们闹到了这种地步,除了三五个宰执之外,没有任何人赞同赵允让的“皇考”身份,为什么赵曙还要继续搞下去,不达目的不罢休呢?

为什么这么的固执?!

这不能用什么为生父争名分,进孝道有什么不对之类的废话来解释,根本没有半点的说服力。赵曙这样的固执是别有原因的,那是他们父子两代一直深埋在心底里,不敢对外人透一点口风,越埋越深,越深越痛的一段心事。

赵曙父子有个共同点,赵曙的人生经历我们都知道了。他因为仁宗无子,在幼年时曾经入宫,以皇子身份教养。这在他的心灵深处,正在成长阶段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曾经是皇位的继承人!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这座花花世界锦绣的江山,就都是我的。

他等到了,果然没有意外,仁宗的三个亲生儿子都死了……他的父亲赵允让就没他这么幸运,赵允让其实是赵曙命运的翻版,两人在开始阶段如出一辙。

赵允让在仁宗出生前,也曾经以皇子的身份进入皇宫寄养,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刘娥居然用一个宫女给真宗赵恒生出了亲生儿子!

美梦落空,多大的打击。再到后来,这样的悲剧在赵曙的身上重演。当年的张贵妃一心给仁宗生出皇子,怎么会留着赵曙这个祸胎在身边,把他给赶出来了。在之后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赵允让父子一直活在热切地期盼和巨大的失落中。

每一个皇子的诞生都是他们的灾难,每一个皇子的死去都成了他们的节日。历史没能记载下来他们的具体表现,可赵曙被正式选为皇子时的玩命拒绝,和在即位当天的逃跑加呆傻,就证明了他是多么的在意。

当初我们迷惑他为什么认为当皇子是种灾祸,请参照中国老百姓得不到好东西时的惯常表现——福大祸也大,财去人安乐。要那些东西干什么,消停过日子最好了。

即位当天的逃跑加呆傻,强烈的话画音表现赵曙的心情——天哪,这是真的吗?真的死了?!赵祯终于死了?父亲您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就此流下了哈喇子。

再回想他在仁宗灵前狂呼疾走,来回乱蹿——你也有今天,赵祯有种你爬起来看看,我就在你面前,我是皇帝了耶~你能拿我怎么办?!爸爸你多年的心愿终于完成了,他还是死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发病了精神失常,是他乐极了有点过于亢奋。类似于现在一个穷光蛋突然中了30个亿的超级彩票,天上掉下了纯金的林妹妹,换谁都得瞬间断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