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请注意,现在我是皇帝(第2/7页)

就这样,在接待赵匡胤派到潞州传旨的使者时,李筠一肚子的邪火无处排泄,终于都当场爆发了出来。但是说实话,场面一点都不火暴,只显得十足腻歪的小家子气。

先是李筠千不情万不愿,态度极其恶劣,但还是以臣子之礼跪接了赵匡胤的圣旨,史称这是在他的儿子李守节和众将士的苦劝之下,才勉强为之的。可是接着宴请使者时,他的举动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了。他居然突然间拿出了一幅画挂了起来,并且对着画像伤心痛哭,没完没了。

当时没有人不心惊肉跳,因为那幅画上画的居然是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怎么样?不是柴荣是郭威,柴荣的资历都不够)

不知道当时的使者是哪位,史书中没有记载,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有人恶心到要当堂呕吐——大丈夫说反就反,说服就服。如果要反,就不要接旨,如果要忍,就不要在酒桌上装女人掉眼泪,索性孙子装到底,直到突然间翻脸拔刀子。像他这样孙子也没装成,刀子也没敢拔,这算是什么?

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让赵匡胤知道了刀子可能藏在谁身上,从而早有准备;还有就是,李筠突然间接到了北汉皇帝刘钧的一封密信(蜡书)。

刘钧对他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李筠,我们合作吧。

李筠拿着刘钧的密信觉得闹心。反吗?心里真是没底,赵匡胤是什么人,他身在后周自然清楚,尤其是开封都城里的禁军人数、质量,都不是地方上的节度使所能相比的,这他都心知肚明;但是不反?又真的是于心不甘!何况,连死敌刘钧都知道他要反了,还装成个乖宝宝有什么意思?还有谁能信呢?

反,还是不反?这是个问题……面临重大决择,李筠再度苦闷,反复地权衡啊思考啊,再思考啊权衡,于是历史就又证明了一句老话的准确性——长考出臭棋。他最后作出来的决定让人看不懂,他竟然把刘钧秘密送来,仅限于当事几个人所知道的密信上缴给了赵匡胤,希望用这个能够证明,让赵匡胤也让天下人都明白,他对新兴的宋朝还是非常的忠心耿耿。

于是就轮到赵匡胤郁闷了,他可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做错了,让李筠把他当成了个傻小子。这有点像是一边打一边拉,既示好又反抗吧?难道李筠是想弄到些更大的好处吗?哼哼,可是要用谋反来要挟,这诚意就未免显得太大了点。

说实话,赵匡胤这几天心情不错,他派到各地的使者们大都回来了,基本上消息都不错。最坏的,当然就是李筠,但是李筠毕竟也当堂接了旨,不管打了多少的折扣,还是表示了臣服。

而最大的惊喜居然来自李重进。

李重进接旨,并主动向赵匡胤请示,自己是否可以按照惯例以节度使身份到开封觐见新任皇帝,来个当面谢恩?

赵匡胤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李重进是谁?那是早就有当天子资格的人,虽然被柴荣抢了先。但是一但名分定下,李重进就绝对守信,再不反悔。不仅从来没有背叛过柴荣,而且终柴荣一朝,他都东征西讨尽心竭力……那么,那么现在李重进也会这样对我吗?

赵匡胤不禁幸福地幻想了一小会儿。于是,投桃报李,赵匡胤也决定给李重进一个天大的面子——回旨,以正式公文的方式:“君主元首,臣僚股肱,相隔虽远,同为一体。君臣名份,恒久不变,朝觐之仪,岂在一时?”

就这样,至少在表面上,刚刚篡位成功的大宋天子和后周时期最强的藩镇力量暂时互致敬意相安无事。这让赵匡胤着实在地松了一口大气。

而且还有惊喜。是潘美,他第二次为赵匡胤充当使节。这回可不比上次回开封了,他要去见的人是赵匡胤在官场上的夙敌袁彦,这人原来是后周侍卫司的步军都指挥使,现在在陕州(今河南陕县)当土皇帝,史称此人凶悍嗜利,且善甲兵,早有谋反之心。试想这样的一个先朝大将,地方重镇,以潘美一个无名小卒,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是结果是惊人的,潘美单骑入陕,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袁彦亲自带回了开封,当众向赵匡胤表示了臣服。

这实在太让赵匡胤惊喜了,潘美真是太体谅他了,知道他这时最需要的是什么。袁彦的和平归顺等于给天下所有观望者一个绝对利好的消息,让所有人一下子都知道了,大宋天子气度恢弘,不计前嫌,对任何臣子都一视同仁!

但是赵匡胤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一连串的喜讯之中,反叛会突然间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一支冷箭突然射了过来,就在目睽睽的开封城里大溪桥上。当时赵匡胤在百官的陪同下,正坐着御辇里缓缓行进。

箭没射中,但场面大乱,谁也不知道这一箭是从哪儿射出来的,更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箭。侍卫们拔出了刀,老百姓们又哭又叫,随行的大臣们更加吓得不知所措,可是赵匡胤却在御辇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望着来箭的方向冷笑,猛地拉开了衣襟,叫道——教他射,教他射!

笑话!千军万马之中,无数血战之后才活下来的人,还会在乎这区区的一支冷箭?但是赵匡胤的心理却被沉重地打击了,看来反对他的人不仅有,而且就在他的身边。怎么办?是继续宽大为怀,不予计较,还是立即全城搜捕,就此大开杀戒,施展铁腕政策?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敢于对天使咆哮,却不见得也敢在恶魔面前叫板,所以,铁腕一定会有效。

但是这样一来,还能谈到他的新朝风范吗?他和之前半个世纪里各个短命暴戾的小朝廷们有什么不同?那一天,三十四岁,血性强悍,从未在战场上示弱于人的皇帝又缓缓地坐下了,他命令保持安静,继续前进,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仅如此,皇帝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他给李筠写了回信,高度地赞扬了李筠的那颗忠君爱国之心,并且表示相信李筠会一如既往地对他忠心耿耿,为了表示感谢,他还特别加封了李筠的长子李守节为皇城使。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宋朝的天子不为已甚,不管是真的相信李筠没有谋反之心,还是真的很忌晦李筠的那份超高的资历,赵匡胤都以笑脸示人,一团和气春风。

那么就又轮到李筠出牌了,还是那个老问题,反?还是不反?到底反不反……李筠在同一个旋涡里陷得越来越深,机遇和危险,一无所有或者赢取天下,这样的反差可真是让人抓狂!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关键的时刻,李筠的儿子李守节站了出来,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命运,都得劝一劝他这砍自家树根的老爹了。问题其实多简单,想想能和潞州结盟的人有几个?都可靠吗?北汉的刘钧就算真心相助,他能敌得过赵匡胤吗?而其他的人都在观望,到头来就只是以潞州一州之力来和宋朝全国对抗,这样能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