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名士——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第2/18页)

只有鬼神才知道我的忠心啊

司马懿掌握了朝局、控制了皇帝,首都洛阳当然是没什么人敢出来直接反抗了。但是在地方上,却不乏抵抗的力量。251年,太尉王凌在寿春(今安徽寿县)起兵讨伐司马懿。由于司马懿控制着皇帝曹芳,所以王凌打算另立曹彪为新君,摆脱投鼠忌器的被动局面。

曹彪是曹操的儿子,曹丕、曹植的亲弟弟,也就是当年曹植写《赠白马王彪》的那个曹彪,此时已经57岁,爵号“楚王”。王凌是汉末司徒王允(《三国演义》中貂蝉的干爹)的侄子,这时已经将近八十。王凌文武全才,名声显赫,是当时有名的忠臣。

其实,王凌起兵的事情早就泄密,司马懿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此人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所以,当王凌真正举兵时,司马懿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司马大军沿水路南下,直逼寿春。

王凌至此才发觉被司马懿算计了。打仗就如下棋,对手实力相若,既失先机,再要抢回来可就难了,更何况面对的是司马懿这个老狐狸。王凌心知必败无疑,为了避免寿春城遭受战火、连累百姓,他决定自缚到司马懿军前投降。

王凌绑了自己,对司马懿说:“您直接下个文书命令,我就到洛阳了,干吗引大军前来啊?”

司马懿说:“您可是个诏书请不动的主儿,所以我只能亲自前来带您回去!”

王凌说:“太傅深藏不露,你可把我给骗了!”

司马懿却大义凛然、一脸正气地说:“我宁负卿,不负国家!”——都这会儿了,还用国家做幌子,还一副为国为民的假面孔!

历史上无数鲜血淋漓的事实告诉我们,很多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都是道貌岸然的野心家、伪君子,这类人其实最自私,真实目的就是为自己!“国家”“民族”“人民”等等,说到底,都是其满足个人私心的遮羞布而已!

王凌被押送回京,途经已故忠臣贾逵的庙前,大呼道:“贾梁道!只有你才知道我王凌是大魏忠臣啊!”这种孤寂、无奈的表白,这种寄希望于鬼神理解的悲怆,令人闻之凄然,史称随从听闻者,泣不成声。

当夜,王凌把一些故旧下属召来,向他们辞别,不无愤恨地说道:

行将八十,身名并灭邪?!(《三国志·王凌传》引《魏略》)

然后服毒自尽。

司马懿这次“平叛”,又大肆屠杀了一番,所有和此案有关的人基本都被灭族。王凌不用说,曹彪也被迫自杀。为了防止再有人另立曹姓诸侯王与自己为敌,他把所有曹氏王公全部迁到邺城居住,并派官员严格监视。

邺城距离洛阳很近,是曹操当年经营的根据地,曹氏子孙大多居住于此。曹氏王公全被软禁在邺城一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后果——曹氏武力几乎被消灭殆尽,曹魏政权彻底被司马氏架空了。

在暴力高压下,朝局得以暂时安定。或许,司马懿为他的子孙铺好了路,自己的使命就结束了,同年六月,司马懿重病卧床。这次不再是演戏给政敌看——他已经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政敌了。他梦到贾逵、王凌在阴间向他索命,惊惧之下,病情越发严重,不久,这个老政客、老阴谋家、老军事家,一命归西。

司马懿归西,承继其权力的,是其长子司马师。

司马师的心术,比之乃父司马懿有过之而无不及。高平陵事变前,司马师和老爸商议兵变内容,保密工作做到极致,连亲弟弟司马昭都毫不知情,兵变前一夜,他才把消息告诉司马昭。司马昭惊惧得一夜没睡,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司马师的城府之深,于此可见一斑。

司马师还暗中豢养死士三千,平时散落在民间,装成老百姓,兵变时召之即来,就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这么强悍的组织、管理能力,绝对让一般人望尘莫及,难怪何晏都评价他,说司马师处理实际事务的能力,天下无敌!

在对待知识分子方面,司马师也遵循老爹的路子,恩威并用、变相管制。阮籍,就又被司马师召为从事郎中,依旧是表面上宠厚有加,实际上被管控着。

阮籍还是老样子,喝酒喝酒还是喝酒,可是光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心中的痛苦和困惑依旧存在。等憋闷得实在不行,他就再写写诗文抒发一下。

在如此高压严酷的政治气氛下,还敢随便写诗抱怨?

当然不能直接写了,所以阮籍写的诗,一首比一首晦涩,一首比一首难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阮籍的诗有个特点:“阮旨遥深。”就是说阮籍的诗所要表达的主旨啊,深邃遥远,难以捉摸,需要拨开层层迷雾,才能知道他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

阮籍最著名的,是有八十二首《咏怀诗》。这些诗都没有题目,全部冠以“咏怀”的名字,然后就“其一”“其二”等等,往下罗列。这些诗的写作时间也有早有晚,基本贯穿了他的一生。一般人刚开始读,常常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诗中透出来的苦闷和孤寂,却显豁明白。比如非常有名的《咏怀诗》(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这首诗很有名,尤其第一句“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更是脍炙人口。这首诗很简单,没有什么难懂的字词,阮籍就写了自己半夜睡不着起来弹琴,弹着弹着就不爽了,“忧思独伤心”,抒发了一通“莫名的孤独感”,从中很难看不出有别的什么意思。

不过,他的高明也正在这里——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在高压之下、无奈之中也只有这么写。

他写的诗歌,表面看和时政没有半点关系,都是抒发个人心情的。

影响心情好坏的因素,可就多了去了:吃饭,菜里头石子咯牙了,可以不开心;走路摔了一跤,可以不开心;喝水被呛到了,可以不开心;晚上失眠了,可以不开心……总之,可以有各种理由不开心。如此一来,司马氏想从这些文字里找茬儿进行政治迫害,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阮籍的八十二首《咏怀诗》,隐晦难解、比喻极多。钟嵘的《诗品》称之为“归趣难求”,沈德潜《古诗源》说“反复零乱、兴寄无端”。但是,他的心路毕竟还是有迹可循的,通过后代学者的考证分析,我们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暴力高压、虚伪横行的世道中,阮籍只能用这种晦涩而玄远的诗,来抒发自己内心无尽的苦闷。

不俗的老婆

除了写诗抒发一下,阮籍还会经常开小差,跑出洛阳城,找他的几个铁哥们儿、好朋友一起喝酒,这些人都是谁呢?